那部紅色軍用電話的聽筒裡,傳來的聲音與龍傲天的暴怒截然相反,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
“慌什麼。”
隻有三個字。
沒有問候,沒有疑問,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鎮定。
這聲音仿佛帶著一種魔力,讓龍傲天胸中翻騰的岩漿瞬間冷卻了大半。他握著聽筒,粗重地喘息著,像一頭剛剛掙脫陷阱的野豬。
“觀雲山房被一鍋端了,省廳帶隊,異地用警。我的人,賬本,全在裡麵。”龍傲天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消化這個信息。
“手腳乾淨嗎?”
“不乾淨。”龍傲天老實回答,“場子裡有幾個喜歡玩的,身份不一般。”
“那就不是衝著你來的。”冰冷的聲音給出了結論,“是衝著他們。你隻是被殃及的池魚。這段時間,把尾巴收乾淨,不要再惹事。”
“哥……”龍傲天還想說什麼。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龍傲天渾身一僵,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這個哥哥的脾氣,他說一,就絕沒有二。
“知道了。”他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電話被乾脆地掛斷,聽筒裡隻剩下忙音。
龍傲天緩緩放下電話,臉上的肌肉因為極度的壓抑而扭曲著。
殃及的池魚?
狗屁!
他龍傲天在金陵這片水裡橫行了二十年,什麼時候當過彆人的池魚!這分明是有人在拿刀刮他的鱗!
哥哥讓他忍,吳思遠也讓他忍。
可“忍”字,從來就不在他的字典裡。忍,就意味著任人宰割。
他走到密室中央,看著那柄在燈下泛著幽光的緬刀,眼中最後一點理智,被徹底燃儘的凶性所吞噬。
你們不讓我動,我偏要動!
我要把這潭水攪渾,攪得天翻地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條王八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
金陵的地下世界,一夜入冬。
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懼,從龍傲天所在的莊園彌漫開來,迅速籠罩了這座城市的每一個陰暗角落。
城南的一家洗浴中心,經理辦公室裡。
平日裡耀武揚威的“豹哥”,正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龍傲天坐在他的老板椅上,沒有說話,隻是用一把小巧的指甲鉗,慢條斯理地修剪著自己的指甲。哢噠,哢噠,每一聲輕響,都像一記重錘,敲在豹哥的心上。
“龍……龍哥……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豹哥的聲音帶著哭腔。
龍傲天吹了吹指甲上的碎屑,終於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觀雲山房出事那天晚上,你在哪?”
“我……我在會所裡陪劉處長打牌啊!您知道的,劉處長喜歡聽曲兒,我……”
哢!
龍傲天將指甲鉗隨手扔在桌上,站起身,走到豹哥麵前,一腳踹在他的臉上。
豹哥慘叫一聲,滿嘴的牙混著血沫飛了出去,整個人像個破麻袋一樣滾到牆角。
“我問你在哪,沒讓你提劉處長。”龍傲天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眼神裡的暴虐,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降到了冰點,“你的人,最近跟誰走得近?有沒有打聽不該打聽的事?有沒有說不該說的話?”
“沒……沒有啊龍哥……”豹哥捂著血肉模糊的嘴,含糊不清地哀嚎。
龍傲天不再廢話,他朝門口站著的兩個黑衣壯漢使了個眼色。
壯漢走上前,一人抓住豹哥一條胳膊,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
“龍哥!龍哥我冤枉啊!我跟了您八年,我……”
龍傲天轉身從酒櫃裡拿出一瓶xo,給自己倒了半杯,慢悠悠地晃著,對豹哥的哭喊充耳不聞。
半小時後,一個壯漢走進來,附在龍傲天耳邊低語了幾句。
龍傲天晃著酒杯的手停頓了一下。
“讓他閉嘴。”
壯漢點點頭,退了出去。很快,外麵傳來一聲被強行壓抑住的、短促而淒厲的慘叫,隨即歸於沉寂。
龍傲天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下一個號碼。
“喂,是虎子嗎?來我這一趟,聊聊。”
他的語氣,像是在約一個老朋友喝茶。
而電話那頭的“虎子”,在掛斷電話的瞬間,雙腿一軟,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這一夜,金陵城裡,至少有十幾位像豹哥、虎子這樣在各自地盤上呼風喚雨的小頭目,被用各種方式“請”去問話。
有的人,第二天鼻青臉腫地回來了,從此閉門不出,變成了啞巴。
有的人,則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龍傲天瘋了。
這個消息,像一場瘟疫,在金陵的地下世界裡瘋狂蔓延。他像一條被激怒的瘋狗,開始撕咬自己身上的每一個部分,試圖找出那隻讓他感到疼痛的跳蚤。
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曾經牢不可破的利益鏈條,開始出現裂痕。互相猜忌,互相出賣,為了自保,無所不用其極。一個原本精密運轉的地下王國,在國王的瘋狂之下,開始從內部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