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走出鎮長辦公室,身後的門被王建國厭惡地“砰”一聲關上,隔絕了裡麵令人作嘔的空氣。
走廊裡光線昏暗,帶著一股陳舊文件和灰塵混合的味道。剛才那股幾乎要焚毀理智的狂怒,此刻卻像是被投入極寒深海的烙鐵,迅速冷卻、凝固,化為一種前所未有的冷靜和堅硬。
他的世界,已經不一樣了。
不再是那個憑借一腔熱血和模糊的道德感去衝撞現實的愣頭青。腦海中那本【人情賬本】,像一個冷酷的上帝視角,將所有虛偽的麵具和複雜的關係,都毫不留情地剝開,露出赤裸裸的數字和標簽。
【王建國,仇怨值:3000深惡痛痛絕)】
【王斌,仇怨值:5000不共戴天)】
【李靜,仇怨值:2000鄙夷輕視)】
每一個名字後麵猩紅的數字,都在提醒他剛剛經曆了怎樣的背叛和構陷。它們不再是單純的情緒,而是一筆筆需要清算的血債。
他的目光在走廊裡掃過。幾個從旁邊辦公室探頭探腦的同事,一接觸到他的視線,立刻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縮了回去。他們的頭頂上,無一例外地飄著灰色的負值。
【同事a,人情值:5幸災樂禍)】
【同事b,人情值:10劃清界限)】
【辦公室主任,人情值:50落井下石)】
原來,這才是自己一直以來所處的真實環境。一片冰冷、自私、充滿了惡意揣測的沼澤。他過去所謂的“與人為善”,不過是一場可笑的自我感動。
陳默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隨即又被冰冷的漠然所取代。
他沒有走向自己的工位,而是邁開腳步,朝著樓梯口走去。路過孫大爺身邊時,他刻意放慢了腳步。
孫大爺正低著頭,用力地搓著掃帚的握柄,粗糙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花白的頭發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蕭索。老人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隻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渾濁的眼睛裡滿是同情和無奈。
就是這一聲歎息,讓陳默心中那塊萬年寒冰,悄然裂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
他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孫大爺頭頂上那行與眾不同的金色小字。
【孫大海,欠您人情值:10一飯之恩)。狀態:已到期,可催收。】
10點人情值。
在這個仇怨動輒成千上萬,負麵人情值遍地都是的世界裡,這微不足道的10點正向人情,就像是無儘黑夜中的一粒螢火,渺小,卻真實存在。
陳默的記憶清晰地回溯到半年前那個悶熱的午後。孫大爺的小孫子突發急性腸胃炎,小臉疼得煞白,在鎮政府大院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當時所有人都忙著下班,車輛來來往往,卻沒人願意為這個滿身泥土的爺孫倆停下。
是他,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二手電瓶車,載著孩子一路狂奔到鎮衛生院,幫忙掛號、墊付了三百塊醫藥費。
事後,孫大爺提著一籃子土雞蛋,揣著三百塊錢,非要請他吃飯。他推辭不過,隻收下了雞蛋,錢是無論如何都沒要。
就這麼一件他幾乎快要忘掉的舉手之勞,被這本神奇的賬本,精準地記錄了下來。
可以……催收。
陳默的內心第一次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這不像是在求人,更像是在銀行的at機上,取回一筆屬於自己的存款。
他的意念,在腦海的【人情賬本】上,緩緩地、堅定地落在了那行金色的“可催收”字樣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光效果,隻有腦海中“叮”的一聲輕響,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弦被輕輕撥動。
——催收!
【叮!】
【向孫大海發起“一飯之恩”人情催收……】
【人情值10,賬戶清零。催收成功!】
幾乎是在賬本提示音落下的瞬間,正在為自己無能為力而暗自歎氣的孫大爺,身體猛地一震!
一股強烈到無法抑製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從他心底最深處噴湧而出,像是一道驚雷,瞬間炸碎了他所有的猶豫和恐懼!
“我這是在乾什麼!”
“小陳那孩子多好啊!平日裡對我這個掃地的老頭子都客客氣氣,從沒給過我一個白眼!”
“他救了我孫子的命!我還沒報答人家呢!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這群天殺的畜生冤枉!”
“不行!絕對不行!我孫大海要是在這個時候當縮頭烏龜,我下半輩子睡覺都閉不上眼!”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洶湧澎湃,瞬間衝垮了他明哲保身的理智堤壩。對王家父子的恐懼,對丟掉工作的擔憂,在這一刻,都被一種名為“良心”和“道義”的滾燙岩漿燒得一乾二淨!
他想起了前天晚上,自己打掃衛生時,無意中聽到的那段對話。
那個錄音……對!那個錄音!
孫大爺的呼吸猛然變得急促起來,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豁出去的決絕。他猛地抬頭,一把拉住正準備下樓的陳默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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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
他的手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聲音也帶著一絲沙啞。他緊張地四下張望了一眼,確認走廊裡沒人注意,才把陳默拽進了光線更加昏暗的樓梯拐角。
“大爺……您這是?”陳默看著孫大爺反常的舉動,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他知道,是“催收”起作用了。但他沒想到,效果會如此立竿見影,如此……激烈。
“小陳!你聽我說!”孫大爺喘著粗氣,手忙腳亂地從自己那件滿是灰塵和汗漬的藍色工作服內兜裡,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非常老舊的黑色u盤,外殼上甚至還有幾道劃痕,是那種在電腦城十塊錢能買三個的便宜貨。他不由分說,一把將u盤塞進了陳默的手裡,那微涼的觸感,讓陳默的指尖都為之一顫。
“前天晚上,王斌那小子在辦公室裡打電話,門沒關嚴。我正好在外麵拖地,就聽見他在跟人吹牛,說什麼把你坑了,你還得替他數錢之類的渾話……”孫大爺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在說什麼天大的機密,語氣裡充滿了後怕和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