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那一聲“抓住他”,如同一顆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整個禮堂的怒火。
離李貴最近的幾個莊稼漢,都是村裡乾活的一把好手,膀大腰圓,此刻雙眼赤紅,像幾頭被激怒的公牛,怒吼著就撲了上去。李貴那一百八十斤的肥肉在求生欲的驅使下爆發出驚人的潛力,他連滾帶爬地往門口衝,肥碩的身體撞翻了好幾排椅子,發出的聲響像是年豬在掙紮。
“彆讓他跑了!”
“打死這個黑了心的狗東西!”
“俺家的地啊!全讓他給毀了!”
憤怒的吼聲、女人的哭聲、椅子的倒地聲混雜在一起,場麵徹底失控。李貴剛跑到門口,就被一個眼疾手快的大漢抓住了後衣領,猛地向後一拽,整個人像個破麻袋一樣摔倒在地。
瞬間,十幾隻沾著泥土的大腳便朝他身上招呼過去。李貴抱著頭,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
台上的王德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小舅子被憤怒的人群淹沒,那每一腳仿佛都踹在他自己的心窩上。他想站起來,想呼喊,卻發現喉嚨裡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發不出來,雙腿軟得像麵條,隻能眼睜睜看著,渾身抖如篩糠。
“鄉親們!冷靜!”
就在這時,陳默的聲音再次通過麥克風響起,像一道驚雷,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打死他,太便宜他了!”
這句話帶著一股奇異的魔力,讓那些已經失去理智的拳腳,不約而同地頓了一下。
陳默走下台,分開人群,站到已經鼻青臉腫、隻剩哼哼聲的李貴麵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貪婪的蠢貨,聲音冰冷:“鄉親們的損失怎麼辦?你們家那塊地的土,還能不能種莊稼?把他打死了,誰來賠?誰來負責?”
一連串的質問,像一盆盆冷水,澆在了眾人火熱的頭頂。是啊,打死他解氣,可地怎麼辦?錢怎麼辦?
“我們必須把他和王德貴,完完整整地交給警察,交給紀委!讓他們把吞下去的錢,一分不少地吐出來!讓他們為毀掉的土地,付出代價!”陳默振臂一呼,“我們要的不是一條爛命,我們要的是公道,是賠償!”
“對!賠錢!”
“把我們的血汗錢還回來!”
人群的怒火找到了新的宣泄口,從單純的暴力轉向了理性的訴求。
一直沉默的代理鎮長劉鎮長,此刻終於找到了切入點。他的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快步走上前,對著身邊幾個已經嚇傻的鎮政府保安厲聲喝道:“還愣著乾什麼!把李貴給我控製起來!還有,去‘保護’好王副鎮長!馬上報警!通知縣紀委!”
他特意在“保護”兩個字上加了重音,那意思誰都懂。
幾個保安如夢初醒,七手八腳地將癱軟如泥的李貴架了起來。另外幾個人則走向主席台,一左一右地“攙扶”住已經失魂落魄的王德貴,那架勢,跟押解犯人沒什麼兩樣。
警笛聲很快由遠及近,幾名警察衝進禮堂,看著這滿地狼藉和群情激奮的場麵,也是一愣。在劉鎮長言簡意賅的說明下,他們迅速控製了李貴和王德貴,將他們帶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鬨劇的主角退場了,但禮堂裡的氣氛卻依舊壓抑。憤怒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愁苦。
“俺家的地可咋辦啊……”
“這都快開春了,沒了肥料,種啥呀?”
“造孽啊!”
一陣陣低低的啜泣和歎息聲,比剛才的怒吼更讓人心頭發堵。
陳默沒有讓這種絕望的情緒蔓延。他重新走上台,拿起話筒,深吸了一口氣。
“鄉親們,王德貴這種蛀蟲,被揪出來了,這是大好事!我知道大家現在心裡不好受,擔心地,擔心收成。”他的聲音誠懇而有力,“但是,我們的日子還得過,地還得種!今天這個會,揭發一個壞人隻是一個插曲,更重要的,是給大家找到一條真正的致富路!”
他轉身,指向舞台一側一個一直用紅布蓋著的巨大物體。
“今天,孫農同誌帶來的真正的主角,現在才要登場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孫農在眾人的注視下,顯得有些緊張,但他看了一眼身旁鎮定自若的陳默,也挺起了胸膛。他走到紅布前,抓住一角,猛地向下一扯!
紅布滑落。
沒有精密的儀器,也沒有複雜的圖表。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寬敞的柵欄圍成的豬圈。豬圈裡,一頭通體烏黑、油光水滑的母豬正悠閒地躺著,旁邊圍著一窩活蹦亂跳的黑色小豬崽。這些豬崽個個精神抖擻,搶起食來生龍活虎,跟村民們平時見的那些病懨懨的本地豬,簡直是兩個物種。
台下瞬間安靜了,隨即響起一片議論聲。
“這是乾啥?開完化肥會,改開養豬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