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默就拿著林晚親筆簽發的紅頭文件,坐上了前往縣城的班車。文件上的名目寫得冠冕堂皇——《關於派陳默同誌赴縣信息中心學習考察“智慧政務”建設先進經驗的函》。
縣政府大樓莊嚴肅穆,陳默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位於三樓角落的信息中心。辦公室不大,擺著七八台電腦,各種線路像藤蔓一樣纏繞在桌腿和牆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電子元件和外賣盒飯混合的奇特味道。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頭發有些蓬亂的年輕人,正趴在電腦前,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嘴裡念念有詞:“協議不兼容……端口被占用……這他媽是哪個外包公司做的上古版本……”
陳默腦海中的賬本自動浮現出對方的頭像。
【目標人物:張子揚。】
就是他了。
“您好,請問是張子揚張工嗎?”陳默走上前,客氣地遞上一根煙,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謙恭和求教的誠懇。
張子揚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裡的紅頭文件,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青石鎮的?‘智慧鄉鎮’?那文件我看了,都是些概念,技術上還不成熟,你們先自己研究吧,我這兒忙著呢。”
典型的技術宅脾氣,直接、不留情麵。
“是是是,我們知道自己的方案還很粗糙,所以才特意派我來向您這樣的專家學習。”陳默一點也不生氣,反而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語氣裡充滿了對技術的崇拜,“我們鎮的電腦,最近訪問縣裡的oa係統總是特彆慢,有時候還會掉線,鎮裡的同事都以為是網線問題,我猜肯定是我們的係統版本太老,跟縣裡先進的係統不匹配了。張工,您是這方麵的行家,能不能勞駕您,幫我們遠程看一眼?”
這個請求非常巧妙。它把一個宏大的“學習考察”任務,具體到了一個微小的“技術故障”上,讓人無法拒絕。更重要的是,那句“您是這方麵的行家”,精準地撓到了張子揚的癢處。
果然,張子揚的臉色緩和了不少,他扶了扶眼鏡,嘟囔了一句“算你還有點見識”,便不情不願地打開了遠程協助軟件。
“報上你們鎮的ip地址。”
陳默報出一串數字。
張子揚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得劈裡啪啦響,一行行代碼和數據在屏幕上飛速滾動。起初,他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可漸漸地,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表情也從不耐煩,變成了疑惑,最後是震驚。
“不對……不對勁……”他喃喃自語,“你們鎮的訪問請求,怎麼會觸發了係統底層的安全日誌?而且……這日誌的加密方式,怎麼是明文傳輸的?”
陳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臉上依舊保持著茫然和崇拜:“張工,怎麼了?是不是我們那邊的電腦中病毒了?”
“不是病毒,比病毒嚴重一萬倍!”張子揚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猛地回頭看著陳默,像是看一個怪物,“你們是怎麼發現這個問題的?”
“我……我就是感覺慢,瞎猜的……”陳默適時地表現出一個技術小白的無辜。
張子揚沒再理他,雙手如同幻影般在鍵盤上飛舞,他繞過了表層的應用軟件,直接開始攻擊係統的防火牆。幾分鐘後,屏幕上彈出的一個窗口,讓他渾身的血都涼了。
縣政府內部辦公係統,這個號稱固若金湯的係統,竟然存在一個巨大的後門漏洞!這個漏洞,源於三年前一次係統升級時,外包公司留下的一段測試代碼。通過這個後門,攻擊者可以繞過所有身份驗證,直接讀取、甚至修改係統內的任何文件!
這意味著,整個縣政府的內部文件、會議紀要、人事任免、財務數據,都像是不設防的寶庫,赤裸裸地暴露在潛在的危險之下。
“完了……全完了……”張子揚臉色煞白,癱坐在椅子上。他太清楚這個漏洞意味著什麼了。這要是被捅出去,彆說他這個小科員,就是信息中心的主任,甚至分管的副縣長,都得吃不了兜著走。而他,作為縣長的外甥,恐怕更是罪加一等。
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電腦風扇在嗡嗡作響。
“張工,”陳默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遞過去一杯水,語氣沉穩而有力,“現在不是慌的時候。漏洞既然被我們發現了,就說明它還沒被外人利用。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追究責任,而是立刻、馬上,把這個漏洞補上!”
張子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頭,看著陳默。眼前這個來自鄉鎮的年輕人,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那雙眼睛,深邃、冷靜,仿佛有一種能安定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