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走進劉鎮長辦公室的時候，後者正拿著一個茶杯，手懸在半空，眼神發直，像是丟了魂。
辦公室裡煙霧繚繞，地上已經有好幾個煙頭。顯然，在陳默去縣裡“彙報工作”的這一天一夜裡，這位鎮長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回來了？”劉鎮長看到陳默，像是看到救星，又像是看到鬼，眼神極其複雜。他猛地放下茶杯，水濺了出來也顧不上，一個箭步衝上來，壓低了聲音，語氣裡是壓抑不住的激動和匪夷所思：“你……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剛接到縣府辦的電話，說張縣長親自過問了我們服裝廠項目的事，還……還把環保局的周正國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劉鎮長活了半輩子，第一次見到縣長為了一個鎮裡的項目，親自打電話去敲打一個局的一把手。這簡直不合常理！周正國背後站著的是誰？是趙立新！趙立新又是誰的人？是張縣長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愛將！
這相當於張縣長自己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就為了給青石鎮開綠燈。這背後得是多大的人情，多通天的手段？
陳默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一份文件放到了劉鎮長的桌上：“劉鎮，這是我們鎮‘智慧鄉鎮’建設的初步技術對接報告，縣信息中心的張子揚工非常專業，給了我們很多寶貴的意見。”
他提到了張子揚，但說辭天衣無縫。
劉鎮長愣愣地看著那份報告，他當然知道這隻是一塊敲門磚，可這塊磚頭也太硬了，直接把縣長辦公室的大門都給敲開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愈發覺得深不可測。那張平靜的臉上，仿佛永遠藏著他看不懂的牌。
“縣長的意思是，讓我們走正常程序，環保局那邊不會再卡了。”陳默平靜地陳述著事實，仿佛隻是辦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太好了！”劉鎮長一拍大腿，激動得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臉上的愁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揚眉吐氣的興奮，“我倒要看看，那個周正國還怎麼跟我們拿喬！趙立新這次，算是踢到鐵板了！”
然而，陳默卻搖了搖頭。
“劉鎮，事情還沒完。”
劉鎮長的腳步停了下來，不解地看著他。
“拿到環評，隻是解決了眼前的問題。”陳默的目光沉靜如水，“但我們和金水鎮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趙立新這種人，一計不成，必有後招。我們不能總是被動地等著他出招，然後見招拆招。”
劉鎮長臉上的興奮冷卻下來，他皺起眉：“那你的意思是？”
“我們要讓他疼，疼到他不敢再輕易伸手。”陳默的語氣很輕，但透著一股寒意，“而且，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動我們青石鎮的項目，是什麼下場。我們要做的，是殺雞儆猴。”
“怎麼做？”這一次，連一旁的林晚也忍不住開口，她剛剛走進來，正好聽到了陳默的話。
陳默看向林晚，然後又轉向劉鎮長，提出了一個讓兩人都意想不到的方案。
“我們雙管齊下。縣長這邊，是行政壓力，已經打通了。但還不夠，我們還需要另一重壓力——商業施壓。”
陳默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建議，讓秦雪，秦總，以港商投資人的身份，給市裡分管招商引資的副市長，打一個電話。”
“打給副市長？”劉鎮長倒吸一口涼氣。
“對。”陳默點頭，“但這個電話，不是告狀，而是‘抱怨’和‘擔憂’。秦總可以說，她對榕城的整體投資環境非常看好，但最近遇到的一點小波折讓她有些‘擔憂’——一個縣裡的環保局，竟然能因為一些站不住腳的理由，隨意卡住一個市裡都掛了號的重點項目。她會很委婉地表示，這讓她對後續的追加投資，產生了一絲猶豫。”
辦公室裡陷入了死寂。
劉鎮長和林晚的眼睛越睜越大。他們都是官場老手，瞬間就明白了這一招的狠辣之處。
陳默這一手，根本不是在打周正國和趙立新，甚至不是在打張誌強，而是直接把整個雲山縣的“營商環境”問題，擺到了市領導的案頭！
一個投資商，尤其是一個準備追加投資的港商，對一個地區的營商環境提出“擔憂”，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這足以讓任何一個主政官吏的政治前途蒙上陰影！
張縣長為了保住雲山縣的臉麵，為了向市裡證明自己的治下沒有問題，他會怎麼做？他隻會用雷霆手段，把那個造成了“壞影響”的源頭，也就是環保局和它背後的黑手，給處理得乾乾淨淨，利利索索！
這已經不是釜底抽薪了，這是直接在對方的糧倉裡點了一把火，還順手把消防隊的電話線給剪了。
“我馬上聯係秦總。”陳默沒有給他們太多震驚的時間，拿出手機，走到了窗邊。
電話很快接通了。
“秦總，環評的事情解決了。”陳默開門見山。
電話那頭的秦雪顯然也鬆了口氣，聲音裡帶著一絲喜悅：“太好了！陳默，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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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隻是開始。”陳默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秦雪那邊沉默了片刻，隨即，一聲輕笑從聽筒裡傳來，那笑聲裡，充滿了對陳默的欣賞和一種棋逢對手的快意。
“你這個人，真是……夠狠的。”秦雪感歎道，“我喜歡。把那位副市長的聯係方式發給我，我知道該怎麼說。”
她甚至沒有問任何細節，就完全領會了陳默的戰略意圖。這種默契，讓陳默也感到了一絲輕鬆。
掛了電話，陳默轉過身，看著依舊處於震驚中的劉鎮長和林晚，平靜地說：“現在，我們可以泡杯茶，等著環保局的周局長，親自把報告給我們送上門了。”
ps：陳默這一手“上屋抽梯”，大家覺得比起直接找縣長，哪個更高明？
第73章：局長登門，連夜道歉
夜色如墨，青石鎮政府大院裡一片寂靜。
鎮長辦公室的燈卻亮如白晝，劉鎮長和林晚誰也沒有走，兩人麵前的茶水已經換了好幾輪，但誰都顧不上喝一口。
他們在等。
等一個結果，一個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卻又讓他們忍不住心懷萬一的期待的結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劉鎮長兜裡的煙已經抽完了，他開始坐立不安，時不時地看向窗外。
“陳默，你……你確定這能行嗎？”劉鎮長終於忍不住了，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這半天時間，對他來說，簡直比半年還要漫長。
陳默氣定神閒地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本《雲山縣誌》，看得津津有味。他頭也沒抬，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劉鎮，彆急，周局長可能在路上堵車了。”
堵車？從縣城到青石鎮，大半夜的，哪來的車堵？
劉鎮長剛想反駁，一陣刺耳的刹車聲，猛地從大院門口傳來。
三人同時朝窗外看去。
一輛黑色的奧迪a6，幾乎是甩著尾巴衝進了院子，車頭燈晃得人睜不開眼。車門猛地推開，一個穿著白襯衫、頭發淩亂的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地從車上下來，手裡還緊緊抱著一個文件袋。
正是雲山縣環保局一把手，周正國！
劉鎮長和林晚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難以置信的震撼。
他真的來了！
周正國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衝上樓，高檔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噔噔噔”的急促聲響，像是一隻被獵狗追趕的兔子。
辦公室的門被他一把推開，連敲門都忘了。
“劉……劉鎮長！林書記！”周正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的汗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淌，那件價值不菲的白襯衫，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緊緊地貼在身上，顯得狼狽不堪。
他目光掃過辦公室，最後落在了那個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年輕人身上。他的瞳孔猛地一縮，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