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在身後關上,將林正德的瘋狂與孤傲,連同那刺鼻的化學試劑味,一並鎖在了那棟破敗的小樓裡。
樓道裡空曠的腳步聲,像是踩在周衛國的心尖上。他幾次張嘴,想問點什麼,又都咽了回去,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憋得通紅。
直到兩人走出陰冷的樓道,重新沐浴在陽光下,老班長才終於忍不住,一把拉住陳默的胳膊,聲音都帶著顫。
“陳科長,你……你剛才那電話,不是哄我兒子的吧?”他看著陳默,眼神裡充滿了希冀,又怕這希冀是鏡花水月,一碰就碎,“那什麼‘裡’什麼‘鑼’的,我聽不懂,但聽著就不是一般東西。三天……能行嗎?”
陳默看著老人眼中的忐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老班長,我這個人,不打沒把握的仗,更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他的笑容很平靜,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平靜之下是何等洶湧的波濤。
他賭的不是秦雪,而是自己對“人情賬本”的理解。那上麵冰冷的數字,究竟能不能轉化為現實世界裡,跨越國界、突破壁壘的雷霆手段?
這是對“人情賬本”的一次終極考驗。
贏了,海闊天空。
輸了,他不僅會失去林正德這張王牌,在秦雪那裡的信任也將徹底破產,那個一億的賭約,會成為壓垮他的第一塊巨石。
……
接下來的三天,對於青石鎮來說,風平浪靜。
但對於三個人來說,每一秒都是煎熬。
陳默回到了鎮上的辦公室。他強迫自己處理堆積的文件,批閱扶貧項目的報告,接待來訪的村民。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劉鎮長依舊躲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對他這個“綜合服務與精準扶貧辦公室”的主任眼不見為淨。
可隻有陳默自己知道,他的魂,有一半飄在千裡之外的榕城。
他平均每隔半小時,就會下意識地看一眼手機。屏幕漆黑,沒有任何消息。
他打開人情賬本,秦雪的名字後麵,人情值依舊穩定在高位,但旁邊多了一個小小的、不斷閃爍的紅色標簽:【高壓運轉】。
他知道,秦雪那邊一定遇到了極大的阻礙。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個一向高傲清冷的女人,此刻正動用她所有的資源,在歐洲的商業網絡裡,為了他的一句話而奔走斡旋。
他幫不上忙。
這種將命運交托於他人之手,隻能被動等待的感覺,讓他第一次感到了些許焦躁。他習慣了做那個布局者,那個操盤手,而現在,他成了一場更大賭局裡,等待開牌的賭客。
第一天,在無儘的等待中過去。
第二天,依舊死寂。
傍晚時分,手機終於震動了一下。陳默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是搶著拿起了手機。
是秦雪發來的短信,隻有簡短的五個字。
“渠道已打通。”
沒有多餘的解釋,沒有抱怨,隻有一句冷冰冰的結果。
陳默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了兩天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一絲。他能從這五個字裡,讀出背後隱藏的驚心動魄。
而另一邊,榕城大學後街的廢棄化學樓,則徹底成了一座孤島。
林正德把自己鎖在了裡麵。
周衛國每天提著飯盒來,敲門,喊話,得到的永遠是死一樣的寂靜,或是門內一聲不耐煩的咆哮:“滾!”
第二天晚上,周衛國不放心,透過滿是汙垢的窗戶往裡瞧,隻見兒子像一尊雕像,坐在實驗台前,一動不動。他麵前,那盞用74號樣品點亮的ed小燈泡,依舊亮著,發出微弱而倔強的光。
那道光,映著他那張看不清表情的臉,也照亮了滿地的狼藉。
他不像是在搞科研,更像是在進行一場孤獨的、絕望的守靈。
他在等。
等一個他自己都不相信會到來的奇跡。
或者說,他在等一場徹徹底底的死心。等那個年輕人食言而肥,等最後一絲虛妄的希望被現實徹底碾碎。到那時,他或許就能平靜地接受自己“瘋子”和“失敗者”的命運。
周衛國看著這一幕,眼眶發紅,蹲在樓道裡,一根接一根地抽著劣質的卷煙,煙霧繚繞中,這位在戰場上都沒掉過一滴淚的硬漢,無聲地抹了抹眼睛。
第三天,最後的期限。
陳默一大早就開著鎮裡那輛破舊的桑塔納,趕往榕城。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他的心卻越來越沉。秦雪的短信隻說了“渠道打通”,但東西能不能準時到,還是個未知數。
當他再次來到那棟破敗的小樓前時,已經是下午三點。
距離林正德給出的最後期限,隻剩下不到兩個小時。
樓道裡,周衛國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頹然地坐在台階上,腳下是散落一地的煙頭。看到陳默,他抬起頭,眼神空洞,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一切儘在不言中。
陳默的心往下一沉,他走上樓,站在那扇熟悉的鐵門前,抬手,敲響。
“咚,咚,咚。”
裡麵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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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敲了一次,加重了力道。
“吱呀——”
門,終於開了一條縫。
林正德的臉出現在門後。僅僅三天,他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的精氣神,瘦得脫了相,眼窩深陷,眼神裡最後一絲光亮也熄滅了,隻剩下死灰般的平靜。
“時間到了。”他看著陳默,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你可以走了。”
他沒有憤怒,沒有嘲諷,甚至沒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