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那一聲聲沉悶的磕頭聲仿佛還在梁柱間回蕩，混雜著秦峰壓抑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息。地磚上，一抹刺眼的血紅，無聲地訴說著一個豪門闊少尊嚴的徹底崩塌。
秦家眾人神色各異。秦峰的父親臉色由青轉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旁邊的幾位叔伯，有的彆過頭不忍再看，有的則眼底深處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快意。
這場由秦峰挑起的戰爭，以一種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式，慘烈收場。
而終結這一切的陳默，此刻正靜靜地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央，仿佛隻是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
秦老爺子那句“有沒有興趣，留下來，把它喝乾”的話，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眾人心中激起無形的漣漪。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陳默身上。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招攬，這是秦家這頭雄踞榕城多年的猛虎，在向一頭闖入自己領地的年輕餓狼，發出的試探與邀請。
秦老爺子將那兩顆文玩核桃在掌心緩緩轉動，發出沉穩的摩擦聲。他看著陳默，渾濁的眼眸裡，閃爍著洞悉世事的精光。
“秦峰是我孫子，他蠢，也壞，但終究是我秦家的人。你今天，當著我的麵，把他最後一層皮都剝了下來。”老爺子的聲音不疾不徐，“你的手段，比他狠。一刀下去，不見多餘的血肉，卻精準地切斷了筋骨，讓他再也站不起來。這份眼光和手腕，榕城裡很多自詡為人物的年輕人，都不具備。”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籠罩了整個廳堂。
“你，有梟雄之姿。”
這四個字，比之前任何一句讚賞都來得沉重。
秦峰的父親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他知道，這四個字從爺爺嘴裡說出來，意味著什麼。那是他努力了一輩子，都未曾得到過的評價。
秦雪端著茶杯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杯中的茶水漾起一圈細微的波紋。她看著那個站在廳堂中央，身形挺拔的背影，眼神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複雜。
梟雄？這個詞，離那個在青石鎮辦公室裡，被逼到絕路，眼神裡滿是屈辱與不甘的年輕科員，何其遙遠。可現在，卻又顯得如此貼切。
陳默迎著秦老爺子的目光，臉上沒有絲毫受寵若驚的神色，反而平靜地笑了笑。
“秦老先生過譽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那個“喝乾渾水”的問題，而是話鋒一轉。
“我今天來，除了收回林教授的公道，還有一個目的，是想和秦家交個朋友。”
“哦？”秦老爺子眉毛一挑，來了興趣，“怎麼個交朋友法？”
“秦峰和侯斌竊取技術，欺詐融資，不僅毀了他們自己，也讓‘秦家’這兩個字，蒙上了一層灰。這潭水，不是我攪渾的，是它本來就渾了。裡麵的魚蝦死了，還會散發出更大的腥臭，到時候，隻會引來更多聞著血腥味來的鯊魚。”
陳默的聲音清晰而沉穩，在安靜的廳堂裡，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秦老先生想讓我留下來喝水，可晚輩覺得，這水，不乾淨，喝了容易鬨肚子。”
秦峰的父親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卻被秦老爺天子一個眼神製止了。
陳默仿佛沒看見，繼續說道：“而且，彆人的水，終究是彆人的。與其喝這潭不知深淺的渾水，我更習慣自己挖一口井。或許剛開始，挖出來的都是泥漿，但隻要不停地挖下去，總有一天，能挖出屬於自己的清泉。”
“井挖好了，水自然就來了。到那時候，我歡迎秦家這樣的朋友，來我的井邊，共飲一瓢。”
這番話說完，滿堂再次陷入了寂靜。
如果說之前陳默展現的是狠辣的手段，那麼此刻，他展現出的，是遠超他這個年紀的格局與野心。
他不接這杯酒，不是因為他不敢，而是因為他看不上。他要的，不是成為秦家這棵大樹下的附庸，而是要成為另一棵，能與秦家並肩而立，甚至更高的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