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大院與鄉鎮政府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這裡沒有喧嘩的人聲,沒有隨意停放的自行車,隻有幾輛牌號特殊的黑色轎車,如沉默的甲蟲般靜靜地停在劃好的車位裡。主辦公樓莊嚴肅穆,門口的武警哨兵身姿挺拔,眼神銳利如鷹,目不斜視。
陳默抱著紙箱,在門口登記處出示了調令,緊繃著臉的哨兵核對無誤後,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按下了電動伸縮門的開關。
“嘎——”
那扇厚重的金屬門緩緩打開,發出的聲音像是某種儀式的開場。
踏入大門的一瞬間,陳默腦海中的【人情賬本】仿佛被投入了一塊巨石的湖麵,瞬間激起千層漣漪。無數條比青石鎮密集百倍、複雜千倍的人情絲線,在他腦中交織成一張巨大而無形的三維網絡。
這張網籠罩著整個大院,每一棟樓,每一個辦公室,都布滿了閃爍的光點。紅色的仇怨線與金色的恩情線犬牙交錯,有的明亮如燈,有的黯淡如星,彼此纏繞、鏈接,構成了一幅驚心動魄的權力生態圖。
他甚至能“看”到,從縣委書記周文國辦公室裡延伸出的幾條最粗壯的金色絲線,連接著幾個關鍵部門的負責人,那是權力的主乾。而更多的,是無數細小的、灰色的、代表著“利益交換”或“派係依附”的絲線,像毛細血管一樣遍布整張網絡。
這裡,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
陳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按照調令上的指示,走向主樓側麵一棟略顯陳舊的三層小樓。
縣委政策研究室,就在這棟樓的二樓。
與主樓的窗明幾淨不同,這裡的樓道光線有些昏暗,牆皮帶著歲月的痕跡,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舊紙張和陳年茶葉混合的味道。
“政研室”的牌子掛在一扇虛掩的木門上,牌子上的字都有些褪色了。
陳默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裡麵傳來。
他推門而入。
辦公室很大,但陳設簡單,甚至有些空曠。靠窗擺著四張辦公桌,上麵除了茶杯、報紙和幾個文件夾外,幾乎看不到什麼工作的痕跡。
一個五十歲上下,頭發微禿,戴著老花鏡的男人正端著一個碩大的搪瓷缸子,津津有味地看著一份《雲山日報》。另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則在對著電腦屏幕,聚精會神地玩著“鬥地主”,屏幕下方用一個小窗口遮掩著,聽到開門聲,他手速極快地將一個ord文檔切換到了前台。
辦公室裡,安靜得能聽到窗外樹葉的沙沙聲。
“你們好,我叫陳默,是新來報到的。”陳默開口打破了這片沉寂。
玩電腦的年輕人“啪”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堆起熱情的笑容,快步走過來:“哎呀!你就是陳主任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是辦公室的劉斌,叫我小劉就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熱情地要幫陳默拿紙箱。
陳默的賬本上,此人頭頂的信息一閃而過。
【劉斌,對您人情值:5好奇),仇怨值:20嫉妒),狀態:表麵熱情,內心提防。】
陳默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的手,自己將紙箱放在了唯一一張空著的辦公桌上。“你好,劉哥。”
那位看報紙的老同誌也慢悠悠地放下了報紙,推了推老花鏡,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陳默,像是在評估一件古董的成色。
“哦,你就是陳默啊。”他的聲音不鹹不淡,“周書記親自點將的年輕人,果然是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啊。”
劉斌在一旁幫腔道:“可不是嘛,王哥。陳主任在青石鎮那可是乾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咱們政研室這回可算是來了尊真神!”
被稱作王哥的老同誌,叫王建國,是政研室的“定海神針”,資格最老,也最會摸魚。他嘴角扯了扯,算是笑了。
【王建國,對您人情值:2中立),狀態:事不關己,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