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行旅圖》這五個字,像是一根無形的針,輕輕刺破了包房裡原本熱絡而虛浮的氣氛。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正在盤著核桃的九爺,那兩顆光潤的“獅子頭”在他掌心旋轉的韻律,出現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停頓。他臉上的笑容依舊掛著,但眼角那幾道深刻的皺紋,似乎比剛才陷得更深了一些。
坐在對麵的財政局長趙立新,正要舉杯的手懸在了半空,眼神在張誌強和九爺之間飛快地打了個來回。而建設局長孫大鵬,這個粗豪的男人,則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顯然沒聽懂這幅畫裡藏著的機鋒。
唯有蘇婉,依舊端坐著,隻是端起茶杯的動作慢了半分,長長的睫毛垂下,掩蓋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波瀾。
所有人的微表情,都清晰地倒映在陳默的瞳孔裡。
他的大腦像一台超高精度的攝像機,捕捉著每一個細節,而腦海中的【人情賬本】,則在這一刻瘋狂運轉起來。
陳默的注意力,完全鎖定在了那個被稱為“九爺”的瘦小老頭身上。
就在張誌強話音落下的瞬間,陳默“看”到,九爺頭頂上那原本還算平穩的數值,陡然間劇烈波動起來。更讓他心頭一凜的是,在九爺名字的周圍,一圈若有若無的、仿佛由無數怨念和肮臟交易所凝結而成的黑色霧氣,正緩緩升騰、纏繞。
那不是武俠小說裡的殺氣,而是一種更加陰冷、更加粘稠的東西,是無數見不得光的利益交換和人性貪婪所沉澱下來的具象化表征。
【人情賬本】的界麵上,關於九爺的信息,也隨之刷新,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吳久,外號“九爺”,職業:古董商人表麵)】
【對我方好感度:0無視)】
【仇怨值:0】
【交易值:高)】
【危險等級:極高!紅色警示!】
最後一行,是血紅色的字體,像是一把尖刀,直刺陳默的意識深處。
緊接著,一行金色的注釋小字,在紅色警示下方緩緩浮現:
【賬本提示:此人以“雅賄”為核心手段,利用古玩字畫等物品作為價值載體和媒介,在雲山縣官場編織了一張錯綜複雜的非法利益網絡。其本身不直接參與權力鬥爭,但作為權錢交易的“白手套”和“中介人”,與雲山縣多名實權官員存在深度利益捆綁,是現有腐敗鏈條的關鍵節點。請宿主高度警惕!】
雅賄!
白手套!
中介人!
這些詞彙,像一道道閃電,劈開了陳默腦中的迷霧。
他瞬間明白了。
眼前這個笑嗬嗬的、看似人畜無害的瘦小老頭,根本不是什麼附庸風雅的古董商人,而是一條潛伏在雲山縣權力肌體上的巨大水蛭,靠吸食著權力的血液而活。
那柄被眾人讚不絕口的玉如意,根本不是什麼“小玩意兒”,而是一筆被精心包裝過的賄賂,一次心照不宣的利益輸送。
再看桌上其他人,財政局長趙立新,建設局長孫大鵬……他們對九爺那份略帶敬畏的態度,此刻在陳默眼中,便有了全新的解讀。那不是對縣長朋友的尊重,而是對一個掌握著他們把柄,或者說能夠為他們帶來利益的“關鍵人物”的忌憚和討好。
他們,很可能都是九爺這張大網上的“客戶”。
“縣長,您可真是說笑了。”九爺終於打破了沉默,他將手裡的核桃往桌上一放,發出“叩”的一聲輕響,臉上的笑容又恢複了那種滴水不漏的圓滑,“《秋山行旅圖》那是元代黃公望的傳世真跡,國寶中的國寶,據說早就被收進了故宮博物院,我這小胳膊小腿的,哪有福分能見著那樣的神物啊。”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捧了那幅畫的價值,又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張誌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起茶杯,目光卻依舊悠遠,仿佛穿透了牆壁,落在了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是嗎?我怎麼聽說,那幅真跡,當年在戰亂中遺失了,後來在民間幾經輾轉,最後一次露麵,就是在咱們江南這一帶。”他慢悠悠地說著,像是在講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傳說,但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九爺,你在雲山縣玩了一輩子鷹,還能讓鷹啄了眼?這縣裡,還有你找不到的東西?”
這話一出,九爺的額角,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知道,張誌強不是在開玩笑。這是敲打,也是命令。
“縣長,您這可是給我出了個天大的難題啊。”九爺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額頭,臉上露出為難的苦笑,“我……我儘力,我發動我那些不成器的徒子徒孫,幫您打聽打聽。”
“有心就好。”張誌強這才收回目光,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發生過,他轉頭看向陳默,臉上又掛起了那溫和的笑容,“小陳,你覺得這玉如意如何?”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陳默身上。
這個問題,看似隨意,實則是一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