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聲音不大,在“聽雨軒”這間雅致的包房裡,卻像是一枚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喧嘩,而是死寂。
他扶著九爺手腕的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句“但我對……懂東西的人,很感興趣”,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劃開了飯局上那層溫情脈脈、你好我好的表皮,露出了底下暗流湧動的筋骨。
九爺臉上的笑容,像是被冬日寒風吹過的湖麵,瞬間凝固了。他那雙原本眯成一條縫、滿是和氣的眼睛,在這一刻微微睜開,渾濁的眼球裡,閃過一絲被冒犯的陰鷙,以及一種毒蛇鎖定獵物般的審視。
財政局長趙立新剛端起的酒杯停在嘴邊,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在陳默和張誌強之間來回掃視,充滿了驚疑不定。
建設局長孫大鵬更是直接皺起了眉頭,他覺得這小子簡直是瘋了,在縣長的場子上,這麼跟九爺說話,不是找死是什麼?
唯有蘇婉,她原本微微低垂的眼簾,緩緩抬起。月光透過落地窗,在她清澈的瞳孔裡映出一小片光亮。她看著陳默,那張年輕而平靜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魯莽或怯懦,隻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篤定。她嘴角的弧度,在無人察覺的角落裡,又加深了幾分。這個男人,比她想象中還要大膽,還要有趣。
包房裡的空氣,仿佛被抽乾了,變得粘稠而壓抑。
“哈哈哈!好!說得好!”
就在這凝滯的氣氛即將崩裂的前一刻,主位上的張誌強,忽然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
笑聲洪亮,充滿了力量,瞬間衝散了滿屋的尷尬和緊張。
他伸手指了指陳默,又轉向臉色僵硬的九爺,笑道:“九爺,你看,我沒說錯吧?小陳同誌這個年輕人,腦子就是活!他不是對東西感興趣,他是對人感興趣!這是什麼?這是我們人的唯物主義精神嘛!任何事物,歸根結底,都是人的活動!”
張誌強一番話,半開玩笑半定性,輕描淡寫地將陳默那句極具挑釁意味的話,拉回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高度。
趙立新等人如夢初醒,連忙跟著附和。
“是啊是啊,陳主任這是抓住了主要矛盾!”
“高屋建瓴,我們這些老腦筋,就是想不到這一層。”
九爺臉上的肌肉鬆弛下來,也順著台階乾笑兩聲:“縣長說的是,陳主任是做大事的人,格局跟我們這些搗鼓老物件的,確實不一樣。”
他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腕,將那張紫檀木名片收了回去,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但陳默的【人情賬本】上,關於九爺的數值,卻悄然發生了變化。
【吳久九爺),對我方好感度:200高度警惕,列為潛在威脅)】
仇恨的種子,已經埋下。
一場風波,被張誌強用笑聲化解於無形,但他看向陳默的眼神,卻多了一絲真正的探究。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在水麵的茶葉,目光再次變得悠遠起來,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
“小陳剛才問,這東西貴不貴。其實,有些東西,是不能用錢來衡量的。”張誌強輕輕放下茶杯,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就說那幅《秋山行旅圖》吧。”
他又提起了這幅畫。
這一次,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連呼吸都放輕了,他們知道,縣長要說心裡話了。
“不瞞你們說,”張誌強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與他身份不符的悵然,“這幅畫,對我來說,不隻是一幅畫,也不隻是什麼國寶。”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了窗外的夜色中。
“我的老家,就在這幅畫裡。”
一句話,讓眾人皆驚。
“畫上那座秋山,那條行旅小徑,那幾間茅屋,跟我小時候記憶裡的老家,一模一樣。我父親是個教書匠,一輩子沒什麼大誌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親眼看一看這幅據說是描繪了我們家鄉風貌的傳世名作。他總說,那是我們張家的根。”
張誌強的聲音很平緩,像是在講述一個彆人的故事,但那份浸入骨髓的鄉愁和遺憾,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同身受。
“後來,他老人家走了,臨終前還念叨著這事。我呢,這些年也一直在打聽,托了不少人,可這畫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無音訊。”他自嘲地笑了笑,“你們說,這算不算是一種執念?一個搞經濟建設的人,卻對一幅虛無縹緲的畫,念念不忘。”
包房裡一片寂靜,沒人敢接話。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雅好”了,這是鄉愁,是孝道,是一個男人內心最柔軟、最不設防的角落。
是真正的軟肋。
陳默靜靜地聽著,他的腦海中,【人情賬本】的頁麵正在飛速刷新。
【檢測到關鍵情感信息……正在分析……】
【目標人物:張誌強】
【關聯物品:《秋山行旅圖》】
【渴望值:+執念級)】
【核心情感驅動:鄉愁對故土的思念)、孝道對亡父的承諾)、遺憾無法完成的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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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投資切入點極高風險極高回報):若能尋得此畫真跡並獻上,可瞬間扭轉其對我方所有負麵感觀,獲得其個人層麵的巨大“人情債”,價值無法估量!】
【特彆警告:此事亦是其最大逆鱗,畫的真偽、獻畫的方式、時機,都將直接影響最終結果。處理不當,將觸及其最深層的忌諱,引發毀滅性的政治反噬!】
陳默的心臟,不爭氣地加速跳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