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您……名垂千古。”
陳默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祝壽詞。
然而“名垂千古”四個字,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縣府賓館這流光溢彩的宴會大廳裡,蕩開了一圈無形的漣漪。
在場的都是人精,誰都聽得出這四個字裡,既可以是至高的讚譽,也可以是最惡毒的詛咒。
一瞬間,大廳裡那觥籌交錯的喧鬨,似乎都為之降低了幾個分貝。所有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都聚焦在了門口這對峙般的兩人身上。
吳久,吳九爺,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刹那。他那雙在古玩堆裡浸淫了幾十年的眼睛,微微眯起,審視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他看到了陳默臉上那近乎於真誠的微笑,看到了他遞過禮盒時那穩如磐石的手,卻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畏懼或諂媚。
這不對勁。
一個被逼到牆角,不得不來低頭服軟的年輕人,不該是這個表情。
但吳久是誰?是在雲山縣這張人情大網上,盤踞了幾十年的老蜘蛛。他的自信,早已在無數次的勝利中,被喂養成了一頭驕傲的猛獸。
在他看來,陳默不過是隻剛剛闖入蛛網的飛蛾,無論怎麼掙紮,最終的結局都早已注定。今晚,他來,就代表他認輸。至於這不卑不亢的態度,不過是年輕人最後一點可憐的自尊心在作祟罷了。
想到這裡,吳久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舒展、熱烈,甚至帶上了一絲長輩對晚輩的寬宏。
“哈哈哈,好!好一個名垂千古!”他故意把“千古”兩個字念得又長又重,仿佛是在品味一道絕世佳肴。他伸出雙手,沒有去接那個禮盒,反而是重重地拍了拍陳默的肩膀。
“陳主任年輕有為,文采斐然啊!就衝你這句吉言,今天這杯酒,我老頭子一定要敬你!”
他這番姿態,做足了禮賢下士、不計前嫌的戲碼。
周圍的賓客們立刻心領神會。
“九爺就是九爺,這氣度,咱們雲山縣找不出第二個!”
“是啊,陳主任也是青年才俊,這叫英雄惜英雄嘛!”
“看來之前的傳聞都是假的,九爺和陳主任這關係,好著呢!”
一時間,奉承之聲四起,剛剛那瞬間的凝滯蕩然無存,宴會廳的氣氛比之前更加熱烈。那些看向陳默的眼神,也從審視,變成了帶著幾分了然的輕視。
在他們看來,這位縣委大院裡風頭正勁的年輕人,終究還是向九爺這棵盤根錯節的老樹低了頭。
陳默的腦海裡,【人情賬本】的頁麵無聲地翻動著。
【吳久,對您仇怨值:8200強作鎮定,殺心已起)】
【財政局長李衛東,對您仇怨值:500鄙夷),對吳久人情值:3000雅賄)】
【建設局長王海,對您仇怨值:450輕視),對吳久人情值:5000利益捆綁)】
一張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在陳默的視野中清晰呈現。今晚到場的,幾乎囊括了縣裡所有與吳久有利益牽扯的實權人物。他們頭頂上閃爍的數值,構成了一幅官商勾結、欲望橫流的浮世繪。
而就在這片渾濁的數值海洋中,陳默注意到了一抹不一樣的顏色。
在離主桌不遠的一個角落,一個穿著一身優雅的寶藍色旗袍的女人,正靜靜地坐著。她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身段窈窕,容貌清麗脫俗,在這滿是油膩與算計的場合裡,像一株遺世獨立的青蓮。
她沒有參與任何人的交談,隻是端著一杯紅酒,目光清冷地掃視著全場,當她的視線與陳默交彙時,微微停頓了一下,那雙漂亮的眸子裡,沒有鄙夷,反而帶著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同情。
【秦雅,縣府賓館總經理。對您人情值:50好奇)。對吳久仇怨值:6500切齒之恨)】
陳默心中一動。
這個秦雅,他有點印象。聽說是省城空降下來的,背景神秘,隻用了半年時間,就把死氣沉沉的縣府賓館,經營得風生水起。沒想到,她對吳久竟有如此之高的仇怨值。
秦雅似乎察覺到了陳默的注視,她舉起酒杯,朝陳默的方向遙遙一敬,然後一飲而儘,紅唇的弧度帶著幾分自嘲的冷意。
這是一個有趣的發現。
“來來來,陳主任,快請上座!”吳久熱情地拉著陳默的胳膊,將他引向最中央的主桌,那架勢,仿佛陳默是他最尊貴的客人。
陳默順勢將手裡的禮盒遞給旁邊一個眼疾手快的司儀,然後跟著吳久坐下。
主桌上,坐著的都是縣裡真正的頭麵人物。縣長張誌強的秘書孫海赫然在列,他看到陳默,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隨即又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主動舉杯:“陳主任,白天在電話裡多有誤會,我自罰一杯,給您賠罪!”
說著,他便將一杯白酒一飲而儘,姿態放得極低。
他怕了。白天那通電話,陳默三言兩語就讓他進退維穀,他事後越想越後怕。這個年輕人,手段太狠,他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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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隻是淡淡一笑,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輕輕抿了一口:“孫秘書言重了,都是為了工作。”
他這不鹹不淡的態度,讓孫海更是如坐針氈。
吳久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冷笑。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讓所有人都看到,即便是縣長秘書,在陳默麵前吃了癟,到了他吳久的地盤,也得乖乖賠罪。這不更反襯出他吳九爺的麵子,比縣委的紅人還大?
“小陳啊,”吳久親自給陳默倒上一杯茅台,語重心長地開口了,連稱呼都從“陳主任”變成了“小陳”,“你年輕,有衝勁,這是好事。但有時候啊,也要懂得人情世故。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嘛。這雲山縣,有雲山縣的規矩。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圖的,就是一個和氣生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