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德教授戴上老花鏡，俯下身子，目光落在了第一張圖紙上。那是一張紡織機傳動結構的總覽圖。
最初，他的表情還很平靜，隻是出於禮貌和對陳默的信任，在認真地看著。
可看著看著，他的眉頭就慢慢皺了起來。
“咦？”張教授發出一聲輕微的驚歎，他伸出手指，點在圖紙上一個齒輪組的設計上，“這個‘行星差速傳動’的思路……用在這裡，是為了消除高速運轉時產生的諧振？”
他身邊的一個博士生立刻湊過來看，扶了扶眼鏡，不確定地說：“老師，這個結構模型，我們上個月在一篇德國最新的機械工程期刊上才看到類似的概念，他們也隻是提出了理論設想，還沒有做出成品……”
張教授沒有回答，而是迅速翻到了下一頁。
那一頁，是關於紡紗錠子材料的化學式和冶煉工藝。
“不對，不對……”張教授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他拿起一張草稿紙，抓起筆飛快地演算起來，嘴裡念念有詞，“這個錳和鈦的配比……再加上這步‘低溫淬火，高頻回火’的工藝……這怎麼可能？這種合成金屬的韌性和耐磨性，將是現有特種鋼的五倍以上！而且重量還能減輕百分之三十！”
實驗室裡，所有人都被張教授的反應驚呆了。剛才還一臉不屑的那個年輕主管，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他下意識地往前湊了湊，想要看清那張寫滿化學式的紙上到底畫了什麼符咒。
“老王！”張教授突然回頭，對著秦雪那邊一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喊道，“你是搞市場的，你來看這個！”
他將一張關於布料成品描述的注釋推了過去。
那個叫老王的市場總監愣了一下，連忙上前，扶著眼鏡念道：“新型複合纖維……具備單向導濕特性，內層快速吸汗，外層快速蒸發……具備形態記憶功能，抗皺免熨燙……通過調整纖維分子結構，可實現物理性防曬，upf值大於50……生產成本，預計僅為現有高端功能性麵料的三分之一？”
念到最後一句，老王的聲音都變了調。
他猛地抬起頭，看著張教授，眼神裡全是不可置信：“張教授，這……這是真的嗎？單向導濕和形態記憶，這兩項技術，目前隻有美國和日本的幾家公司掌握，是他們最核心的專利壁壘。我們公司每年光是采購這種麵料，就要花費上億。至於物理防曬……這更是隻存在於實驗室裡的概念！如果這些都能實現，而且成本還能降低三分之二……那……”
他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那意味著，現有的所有高端運動、戶外、乃至軍用服裝品牌，都將麵臨一場毀滅性的降維打擊！
整個實驗室，陷入了一片死寂。隻有張教授和他幾個學生翻動圖紙的“沙沙”聲，和在鍵盤上飛快敲擊，進行數據模擬的“劈啪”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起初還抱著胳膊、一臉看戲的秦氏集團眾人，不知不覺間全都圍了上來。那個年輕的技術主管，此刻臉色漲紅，眼睛死死盯著一張關於織機能源效率的圖表，嘴巴微微張開，喉嚨裡發出無意識的“嗬嗬”聲。圖上那精巧的能源回收係統，利用織機運轉時產生的廢熱和動能，通過一個他前所未見的機械結構進行轉化，竟然能將整機能耗降低百分之四十。這在他看來，簡直是違背了能量守恒定律的魔法！
終於，張承德教授直起了腰，他摘下老花鏡，用手背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他環視了一圈，目光掃過秦雪團隊那一張張寫滿震驚的臉，掃過自己學生們那混雜著崇拜和狂熱的眼神，最後，落在了陳默身上。
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聲音裡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震撼，有惋惜，更有對一個未曾謀麵的天才的無儘敬意。
“這不是一項技術……”張教授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這是一套完整的，自成體係的工業係統。從最基礎的材料冶煉，到核心的機械製造，再到具體的生產工藝，最後到成品的應用方向……它涵蓋了所有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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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拿起一張圖紙，像是捧著一件稀世珍寶。
“而且，這套係統裡的每一個環節，我用最保守的估計……”
張教授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吐出了那個讓整個實驗室空氣都為之凝固的結論：
“領先當前市場，至少十年！”
“轟！”
所有人的大腦裡，都仿佛有驚雷炸響。
十年！
在技術日新月異的今天，十年是一個什麼概念？那幾乎等於一個時代。
秦雪看著陳默，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戲謔和精明的漂亮眼眸裡，此刻隻剩下純粹的震撼。她以為陳默隻是找到了一線生機，卻沒想到，他直接從廢墟裡，挖出了一座足以改變世界格局的金礦！
那個叫老王的市場總監，已經激動得滿臉通紅，他一把抓住秦雪的手臂，聲音都在發抖：“秦總！這不是紡織廠，這不是技術！這是印鈔機！不！這是核武器！隻要我們能拿到它，彆說國內市場，我們能直接殺到華爾街去敲鐘！”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被推開，張教授的助手急匆匆地走進來，低聲對張教授說了幾句。
張教授的臉色微微一變，他走到陳默身邊，將手機遞給他，壓低聲音：“小陳，市委辦公廳的電話，找你的，好像很急。”
陳默接過電話，心中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電話那頭，是市委書記秘書的聲音，簡潔而急促：“陳默同誌，通知你一下。李建斌副市長剛剛簽發了會議通知，今天下午兩點，在市政府三號會議室，召開關於鳳凰市紡織廠改製工作的專題會議，議題隻有一個：對紡織廠進行破產清算，並進行公開資產拍賣。請你作為工作組組長，務必準時出席。”
陳默掛斷電話，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他手裡，正捧著一張能瞬間扭轉乾坤，甚至封神的王牌。
可就在牌局的另一頭，對手已經等得不耐煩，直接掀了桌子，並且舉起了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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