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華的手溫暖而乾燥,握手的時候力道恰到好處,既顯得熱情,又不至於過分。他臉上的笑容仿佛是用尺子量過,每一個角度都透著親切與得體。
“陳默同誌,歡迎歡迎啊!”丁文華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響亮,像是特意要讓所有人都聽見,“你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貫耳。在紡織廠打的那場漂亮仗,周書記可是在我們麵前誇了你好幾次!”
陳默隻是微笑著,任由丁文華拉著他的手,嘴裡說著客套話:“丁主任您過獎了,都是領導們指揮得當。”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丁文華的臉,而腦海中的【人情賬本】卻冰冷地呈現著另一番景象。
【丁文華,政研室主任,對我方人情值:0職業性微笑),標簽:笑麵虎,城府極深】
沒有一絲一毫的私人情緒,那份溢於言表的熱情,純粹是崗位職責的一部分,是一張精美的麵具。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咱們室裡的同事們。”丁文華拉著陳默,轉身麵向那片由格子間組成的“森林”,姿態親昵得像是在介紹一位失散多年的親人。
整個辦公室的空氣似乎在丁文華轉身的瞬間,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原本隻有鍵盤敲擊聲和紙張翻動聲的空間裡,多了一種被審視的寂靜。十幾道目光,或明或暗,或一瞥即收,或持續打量,都彙集到了陳默身上。
“這位是張愛國,我們的副主任,筆杆子裡的狀元,省裡都掛了號的理論專家。”丁文華首先指向一個坐在靠窗位置,正低頭審閱文件的中年男人。
張愛國抬起頭,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透著一股審視的意味。他沒有起身,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張愛國,副主任,對我方人情值:10輕視),標簽:學院派】
陳默能感覺到,那份輕視並非針對他個人,而是一種知識分子對於“非同類”的天然隔閡。他這種從基層實乾中殺出來的乾部,在張愛國這種醉心於理論建構的“學院派”眼中,恐怕就是個不懂章法的“野路子”。
“這位是孫磊,咱們室裡的老黃牛了,土生土長的鳳凰市人,對市裡的情況了如指掌。”丁文華又指向角落裡一個埋首於電腦前的身影。
那個叫孫磊的男人連頭都沒抬,隻是從鼻子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麵前的煙灰缸裡,已經堆滿了煙頭。
【孫磊,科員,對我方人情值:20排斥),標簽:本土派,老資格】
陳默心中了然。這種排斥,源於地盤意識。在孫磊這種老資格的本土派看來,自己這個外來的年輕人,坐上了綜合科科長這個關鍵位置,無異於一個過江龍侵占了他們的碼頭。
丁文華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但立刻又被熱情的笑容覆蓋。他拍了拍陳默的肩膀,打著圓場:“孫磊就是這個脾氣,一工作起來就六親不認,你以後就知道了,人是好人。”
陳默笑了笑,不置可否。
接著,丁文華又介紹了幾個人。有對他點頭微笑,眼神裡卻毫無波瀾的“主任派”,他們的人情值清一色是“0”,標簽是“丁文華親信”;也有幾個年輕人,看到陳默時,眼神裡混雜著羨慕、嫉妒和好奇,人情值在正負5之間徘徊。
其中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文靜秀氣的女孩子,在與陳默對視時,還善意地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劉思敏,研究員,對我方人情值:5好奇)】
這是陳默踏入這間辦公室以來,感受到的第一縷算得上是“暖意”的情緒。
一圈走下來,陳默的腦海裡已經自動生成了一張政研室的人際關係網絡圖。這張圖譜遠比榕城縣那個人情社會複雜百倍,這裡沒有赤裸裸的利益交換,卻充滿了無形的壁壘和鄙視鏈。主任派、本土派、學院派,三足鼎立,互相傾軋又彼此製衡,形成了一種脆弱而微妙的平衡。
而他這個新來的綜合科科長,就像一顆被強行投進精密儀器裡的石子,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來,陳默,看看你的辦公室。”丁文華領著他,穿過開放式辦公區,來到最裡側的一個獨立辦公室門前。
辦公室不大,但位置極佳。一麵是實體牆,另外三麵是通透的玻璃幕牆,用百葉簾隔斷。坐在這裡,既能保證一定的私密性,又能將整個大辦公區的情形儘收眼底。更重要的是,這個位置,恰好在主任辦公室的斜對麵,與那扇門遙遙相望。
周書記說得沒錯,這裡確實是一個觀察哨。
“綜合科,是我們政研室的心臟,所有重要的文稿、報告,最後都要從你這裡彙總把關。”丁文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隻是拍著門框,語重心長地說道,“這個擔子很重啊,陳默同誌。我跟書記推薦你,可是立了軍令狀的。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啊。”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他力排眾議才把陳默要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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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知道,這是在給他上“緊箍咒”,也是在向辦公室裡的所有人宣告:陳默,是我丁文華的人。
“我一定儘我所能,不辜負書記和主任的信任。”陳默的回答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