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啟年被帶走的消息,最初並非通過任何官方渠道發布。
它像一陣風,一陣無形無影,卻能吹動所有門窗的風,從市委大樓的頂層,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
最先察覺到異樣的是七樓走廊儘頭的打字室。一位女辦事員去給領導送文件,路過常務副市長辦公室時,看到門口站著兩個從未見過的、神情肅穆的陌生男人。她沒敢多看,低著頭快步走過,但那扇往常總是敞開一條縫的厚重木門,此刻卻緊緊閉著,門上還貼了一張白色的封條。
她回到打字室,心神不寧地端起茶杯,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灑了一桌子。
“怎麼了,魂不守舍的?”對桌的同事遞過來一張紙巾。
“王市長辦公室……好像被封了。”她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顫音。
一句話,像在平靜的油鍋裡滴入一滴冷水,整個辦公室瞬間炸開了鍋。
消息的傳播是不需要邏輯的,它隻需要情緒。恐慌、震驚、難以置信的情緒,通過一個個加密的聊天軟件窗口,一次次假裝去洗手間的偶遇,一聲聲壓在喉嚨裡的耳語,迅速擴散。
“聽說了嗎?王市長出事了!”
“哪個王市長?”
“還能有哪個?管城建財政的那個!”
“不可能吧?上午還好好的。我親眼看見他車進來的。”
“省紀委的人直接從辦公室帶走的,好多人都看見了,還能有假?他弟弟,宏發集團那個王啟宏,也一起進去了!”
這個消息的破壞力,遠勝於前者。如果說王啟年的倒台隻是官場地震,那麼王啟宏的落網,則意味著這場地震的震源,深不可測。
市委大院裡,一棟棟灰色建築沉默地矗立在午後的陽光下,但內裡的人心,卻已是翻江倒海。那些平日裡與王啟年走得近的乾部,此刻隻覺得後頸發涼,手腳冰冷。他們瘋狂地回憶著自己與王啟年每一次的飯局,每一次的談話,甚至每一次的點頭示意,試圖從中剝離出任何可能引火燒身的細節。
而那些曾經被王啟年打壓、排擠過的人,則在短暫的震驚之後,湧起一股隱秘的狂喜。他們關上辦公室的門,悄悄給自己泡上一杯最好的茶葉,看著杯中舒展開的葉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隻覺得今天的天空,藍得格外通透。
政研室主任丁文華,就是其中之一。
當他從一個絕對可靠的渠道確認消息後,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背靠著門板,閉上眼睛,站了足足一分鐘。
他感覺自己緊繃了數天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徹底鬆弛下來。那是一種從懸崖邊被人硬生生拉回來的、劫後餘生的虛脫感。
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那份關於房地產報告的複印件。就是這份東西,在幾個小時前,還像一塊隨時會爆炸的炸彈,燙得他寢食難安。而現在,它靜靜地躺在那裡,已經變成了一枚金光閃閃的軍功章。
丁文華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了走廊另一頭,那間屬於陳默的辦公室。
門關著。
他看不見裡麵的人,卻仿佛能感覺到一道平靜而深邃的目光,正從那扇門後投射出來,洞悉著大院裡發生的一切。
一個可怕的念頭,再次浮現在丁文華的腦海。
從被誣告深陷絕境,到借力打力驚天反轉,再到對手灰飛煙滅。整個過程,環環相扣,一氣嗬成,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秦雪那場發布會,時機掐得如此精準,簡直就像是事先排練好的一樣。
巧合?
丁文華打了個寒顫。他不敢再想下去。他隻知道,從今往後,他必須重新定義自己與這位年輕下屬的關係。陳默,已經不是他可以隨意拿捏的“筆杆子”了,他是一柄鋒利到足以斬落星辰的利劍。誰握著他,誰就擁有了力量;誰對著他,誰就隻有毀滅。
……
市委書記辦公室。
煙灰缸裡,已經積了半截煙灰。
市委書記周良安沒有抽煙,他隻是靜靜地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看著窗外。鳳凰市的市景儘收眼底,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但此刻,在這片繁榮的景象之下,一場劇烈的政治風暴正在醞釀。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市長趙建國走了進來。他臉色凝重,眼底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憂慮。
“書記。”趙建國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聲音有些沙啞。
周良安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市政府那邊,我已經讓常務副秘書長暫時牽頭,穩住局麵。王啟年分管的幾攤工作,也暫時分解給了其他幾位副市長。亂不了。”趙建國頓了頓,補充道,“隻是……影響太壞了。一個常務副市長,說倒就倒了。外麵現在傳得沸沸揚揚。”
周良安轉過身,看著自己的搭檔。“壞了,就要切掉。膿包,總要擠破的。不然,整個鳳凰市的肌體都會被他腐蝕掉。”
他的語氣很平靜,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
趙建國歎了口氣,沒再說話。他和王啟年搭班子多年,雖談不上親密,但彼此也算相安無事。王啟年一倒,他這個市長,臉上也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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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陷入了沉默。
過了許久,周良安才緩緩開口,問了一個看似不相乾的問題:“陳默那份報告,你看了嗎?”
趙建國一愣,點了點頭:“看了,寫得很有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