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市的清晨,被一則不大不小,卻足以讓所有圈內人津津樂道的花邊新聞攪動得暗流湧動。
市麵上最暢銷的《鳳凰都市報》娛樂版,用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版麵,刊登了一張角度刁鑽的偷拍照。照片上,一位身著“鳳凰”係列最新款高定風衣的女士,正姿態優雅地從瀚海華庭的小區門口走出。照片的焦點精準地對準了她,但背景裡,一個剛剛從豪車上下來的男人,雖然麵容模糊,可那熟悉的身形和獨特的發際線,足以讓所有熟悉市領導的人一眼認出——常務副市長,李建斌。
標題起得極有水平:《神秘富商夜會歌舞團首席,千萬豪宅與高定成焦點》。
通篇報道沒有提李建斌一個字,隻是極儘筆墨地渲染了林晚的奢華生活,以及她身上那件尚未公開發售,價值不菲的“鳳凰”高定。文章最後,還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句,據知情人透露,該品牌的設計師秦雪,與市裡某位背景深厚的領導夫人私交甚篤。
這篇報道,就像一根被精心計算過的杠杆,一頭撬動了民眾對權色交易的豐富想象,另一頭,則精準地戳向了李建斌那位以潑辣和背景強硬著稱的夫人。
可以想見,當李夫人看到這篇報道,看到自己閨蜜設計的、自己都還沒穿上的衣服,竟然率先穿在了丈夫情人的身上,那會是怎樣一幅天雷地火的景象。
一場即將到來的家庭戰爭,足以讓李建斌焦頭爛額,無暇他顧。
而這場風暴的始作俑者,陳默,正開著他那輛黑色的帕薩特,行駛在通往市東郊的寬闊大道上。車裡的收音機裡,正放著一首舒緩的輕音樂,與車窗外那場正在醞釀的風暴,形成了絕妙的反諷。
前方,一塊巨大的、用花崗岩雕刻而成的招牌,出現在視野中——“鳳凰市國家級經濟開發區”。
字跡蒼勁有力,在晨光下熠熠生輝,彰顯著此地曾經的輝煌與驕傲。
車子駛過大門,迎麵而來的是一條名為“騰飛大道”的八車道馬路,寬闊得甚至有些奢侈。道路兩旁是修剪得一絲不苟的綠化帶,遠處,一棟棟造型現代的玻璃幕牆大樓鱗次櫛比。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光鮮亮麗,充滿了現代化都市的氣息。
然而,陳默的目光卻越過了這些表象。他看到,路邊那氣派的太陽能路燈,至少有三分之一沒有亮;遠處那棟號稱“鳳凰之窗”的雙子塔寫字樓,入夜後亮燈的辦公室,稀稀拉拉,不超過兩成。
這是一個化了濃妝,卻難掩憔??悴病容的美人。
管委會的大樓是一棟二十層高的建築,設計得頗有氣勢,樓前還有一個巨大的音樂噴泉池,隻是池底乾涸,布滿了灰塵和落葉。
陳默將車停好,走進大樓。與宏偉的外觀相比,大廳裡顯得有些冷清。前台接待昏昏欲睡,看到陳默進來,也隻是懶懶地抬了下眼皮。
“我找管委會辦公室。”
“三樓左轉。”接待說完,便又低下了頭,繼續玩著手機。
沒有預想中的列隊歡迎,甚至連一個像樣的引路人都沒有。這無聲的下馬威,來得直接而又粗暴。
陳默不在意,他徑直上了三樓,找到了掛著“黨工委書記辦公室”牌子的房間。辦公室很大,裝修得相當豪華,巨大的紅木辦公桌,真皮沙發,還有一個配套的書櫃,隻是書櫃裡空空如也。
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敲門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摞文件。
“陳書記,您好。我叫劉思遠,是辦公室的副主任。常主任和其他幾位主任今天一早都下到各個項目現場去檢查工作了,他們讓我跟您說一聲,等忙完了手頭的事,下午再集體向您彙報。”
好一個“下項目檢查工作”。
陳默上任的第一天,整個領導班子集體“缺席”,這已經不是下馬威了,這近乎於一種公然的挑釁。
陳默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他指了指沙發:“劉主任,坐。不用等他們,你先跟我說說開發區現在的情況。我不喜歡聽報告,你帶我轉轉吧,我想到處看一看。”
劉思遠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位新來的書記,不按常理出牌。他遲疑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好的,陳書記。”
半小時後,陳默坐在一輛半舊的商務車裡,行駛在開發區寬闊卻空曠的道路上。劉思遠坐在他旁邊,充當著臨時向導。
“陳書記,我們現在看到的,是開發區的‘軟件信息港’,占地八百畝,規劃建築麵積一百二十萬平方米,是前任王書記親自拍板上馬的重點項目,目標是打造成中西部的‘矽穀’。”
陳默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片由十幾棟設計前衛的寫字樓組成的建築群,在陽光下閃著光。樓宇之間的綠化、道路、雕塑,都透著一股不差錢的氣派。
隻是,這片“矽穀”裡,幾乎看不到人影,也看不到幾輛車。偌大的園區,安靜得像一座被遺棄的鬼城。
“入駐的企業……多嗎?”陳默平靜地問。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劉思見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目前……有七家。大部分……還在走流程。”
陳默沒再追問。車子繼續向前,繞過一片人工湖,前方出現了一個更加龐大的建築工地。幾十台塔吊孤零零地矗立著,像一片鋼鐵的墓碑,在風中紋絲不動。工地上,隻有幾個看門的老頭,無精打采地坐在工棚門口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