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式調研”,這個新穎的詞,讓丁文華的眼神亮了一下。
陳默沒有停頓,他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將昨天的遭遇,用一套完整的、邏輯嚴密的分析語言,重新組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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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調研,主要有三點不成熟的觀察,想向您彙報。”
“第一,是‘物理隔絕’與‘心理威懾’。盤龍山莊通過高牆、鐵絲網、密布的監控和帶犬的巡邏隊,將本應屬於公共資源的水庫徹底私有化。它不僅僅是圈了一塊地,更是在當地民眾心中,劃出了一片權力的‘禁區’。這種物理上的隔絕,最終會演化成心理上的敬畏與恐懼,讓普通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第二,是‘權力異化’與‘基層塌陷’。在與山莊安保人員發生所謂的‘不愉快’後,我去了當地的派出所報警。”陳默平靜地陳述著,“在那裡,我觀察到了一個更令人憂心的現象:本應作為執法機關的派出所,其工作人員與山莊的安保人員稱兄道弟,關係熟稔。麵對我的報警,他們非但沒有履行職責,反而將我這個‘受害者’,定義為尋釁滋事的‘嫌疑人’。這說明,在那個區域,基層執法權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被資本和暴力所俘獲,發生了‘權力異化’。山莊的意誌,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法律的意誌。這直接導致了基層治理的塌陷。”
丁文華的身體,不自覺地坐直了。陳默的分析,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普通乾部對個人遭遇的抱怨,上升到了解剖基層治理困境的高度。他所用的每一個詞,如“物理隔絕”、“心理威懾”、“權力異化”、“基層塌陷”,都精準地切中了問題的要害。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民怨積累’與‘風險堰塞湖’。”陳默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在回來的路上,我路過了水庫下遊的村莊。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種死寂和恐懼的氛圍中。我看到了因索要汙染賠償被打斷腿的村民,聽到了他們壓抑的哭聲。這意味著,盤龍山莊的存在,不僅破壞了當地的農業生產,更是在持續不斷地製造民怨。這些民怨,平時被高壓手段壓製著,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像一座水位不斷上漲的‘風險堰塞湖’,一旦到了某個臨界點,潰堤的後果,不堪設想。”
一番話說完,陳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喉嚨,然後看著丁文華,做出了總結。
“所以,主任,我昨天的行為,確實有些冒失,沒有提前向您報備,我檢討。但我認為,這次調研是有價值的。它讓我得出了一個初步結論:‘黑惡勢力對營商環境及基層治理的破壞性影響’,這個課題,非常值得我們政研室,作為一個重要的研究方向,進行深入的、係統的調查和剖析。我昨天,隻是去為這個課題的立項,做了一次小小的‘可行性論證’。”
辦公室內,再次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丁文華靠在沙發上,一言不發。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他設想過陳默的無數種反應:驚慌失措地辯解,痛哭流涕地認錯,甚至強詞奪理地狡辯。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陳默會給他這樣一份答卷。
他沒有否認任何事實,反而將所有不利於自己的事實,全部承認,然後,用一套無懈可擊的邏輯,將這些事實,重新打包,升華,變成了一份高度凝練、視角宏大、直指問題核心的口頭調研報告。
一場本應對他個人名譽造成致命打擊的危機,被他輕描淡寫地,轉化成了一個關乎政研室未來工作方向的嚴肅課題。
這哪裡是舌戰蓮花?
這簡直就是乾坤大挪移!
他將魏騰射向他的那支淬毒的冷箭,穩穩地接在手裡,擦去毒液,磨亮箭頭,然後恭恭敬敬地,遞還給了自己這個主帥,說:“主任,我為您找到了一件上好的兵器,您看我們接下來,要用它來獵殺哪頭猛獸?”
可怕!
這個年輕人,心智之成熟,手段之高明,格局之宏大,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年齡,甚至超出了丁文華對一個“天才”的認知。
魏騰,那個在政研室裡浸淫了半輩子,自以為深諳權謀的老油條,在他麵前,簡直就像一個剛剛學會走路,就想去絆倒成年人的嬰孩,可笑,又可悲。
許久,丁文華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
“你的意思是,你想把這個,作為一個正式的課題,報上來?”
陳默搖了搖頭。
“不,主任。”他看著丁文華,眼神誠懇,“我人微言輕,又是借調乾部,沒有資格決定研究室的工作方向。我隻是將我的觀察和思考,如實向您彙報。至於這個課題有沒有價值,值不值得做,該由誰來做,一切,都由您來定奪。”
這一手“以退為進”,玩得更是爐火純青。
他把所有的問題都分析透了,把所有的功勞都擺在了桌上,最後,卻把決策權,像一個燙手的山芋,又恭恭敬敬地,交回到了丁文華的手裡。
這一下,輪到丁文華感到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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