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海和李衛國一左一右,像兩座大山,將江澈夾在中間。他們的目光灼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欣賞和決斷,讓江澈剛剛放下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感覺自己像一隻剛剛從獵人陷阱裡掙脫出來的兔子,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兩頭猛虎給盯上了。
“小江啊,”李衛國笑嗬嗬地開口,親熱地拍著他的肩膀,那力道讓江澈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在呻吟,“你看,大家夥的熱情都被你調動起來了。這個‘減壓生態角’,從創意到核心理念,都是你提出來的。你講得最透徹,理解得最深刻。”
江澈的眼皮開始狂跳,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他想謙虛兩句,比如“都是領導們指導有方”,或者“我就是瞎琢磨”,試圖把這頂高帽子摘下來。
然而,孫大海根本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微笑著說出了那句讓江澈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的話:“所以,這個‘乾部減壓生態角’的項目,就由你來全權負責,擔任項目負責人。”
“轟!”
江澈的腦子裡仿佛有顆炸彈被引爆了。
項目……負責人?
全權負責?
這幾個字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插進了他最柔軟的心房。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臉上的表情僵硬得如同戴了一張劣質的麵具。
李衛國見他“激動”得說不出話,更是滿意,加重了語氣,像是在宣布一項重大的曆史決議:“對!非你莫屬!你是這個創意的提出者,沒有人比你更清楚該怎麼把它打造成我們想要的樣子。小江同誌,這是鎮黨委對你的信任,也是對你的考驗!”
孫大海點了點頭,目光深邃地看著江澈,話語裡充滿了領導的藝術:“我們隻管給政策、給人、給支持。具體怎麼種,怎麼分,怎麼弄出‘田園野趣’,怎麼體現出‘人文關懷’,這些,我們都聽你的。放手去乾,不要有顧慮!”
周圍的乾部們一聽,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太好了!江主任負責,我們放心!”
“是啊,江主任腦子活,肯定能把這事辦得漂漂亮亮!”
“跟著江主任乾,有勁頭!”
黨政辦主任陳光明更是長出了一口氣,感覺壓在自己肩上的一座大山瞬間被挪走了。他快步走到江澈麵前,滿臉都是真誠的喜悅和解脫:“江主任,太好了!您放心,我們黨政辦全體人員,都聽您調遣!您指哪,我們打哪!”
這些掌聲、讚美聲、表態聲,在江澈聽來,無異於自己追悼會上的哀樂。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架上神壇的祭品,下麵是歡呼的人群,可他自己隻想從上麵跳下來。
負責?
他隻想當個甩手掌櫃,隻想在角落裡躺著啊!
他拯救這片後院的初衷,是為了保住一個可以安心睡覺的地方,不是為了把它變成自己的辦公室,還是一個露天的、需要親手勞作的辦公室!
他想拒絕。
他想大聲喊出來:“我不行!我不會!我就是瞎說的!”
可是他不能。
他看著孫大海和李衛國那充滿信任和期許的眼神,看著同事們那一張張熱情洋溢的臉。他如果現在說個“不”字,那之前所有的鋪墊,所有被他們腦補出來的“深謀遠慮”、“頂級智慧”,都會瞬間崩塌。
他會被當成一個隻會說空話、不敢擔責任的“理論派”。他好不容易被動)建立起來的“高人”形象將毀於一旦。更可怕的是,領導們會覺得被他耍了,那種後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被自己挖的坑,死死地埋住了。
這是一個完美的閉環,一個用“信任”和“讚美”打造的、無法掙脫的牢籠。
江澈的內心在哀嚎,在流血,在尖叫,但他的臉上,卻不得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感覺自己的麵部肌肉已經完全不受控製,隻能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感謝……領導信任……我……我一定……儘力而為。”
“好!”李衛國大力地拍了拍他的後背,震得他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們‘減壓生態角’的總指揮!”
總指揮……
江澈感覺眼前陣陣發黑。
他仿佛已經看到,在未來的無數個日子裡,當彆人在辦公室裡吹著空調摸魚的時候,他,江澈,青龍鎮黨委政府辦公室副主任、減壓生態角項目總指揮,正頂著大太陽,扛著鋤頭,滿頭大汗地思考著是該先給黃瓜搭架,還是先給番茄掐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