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開往靈水縣的夜班大巴像一頭疲憊的鐵獸,喘著粗氣停在了縣客運站。
周毅是第一個跳下車的。
混濁的空氣夾雜著柴油味和一股陌生的、屬於小縣城的塵土氣息,讓他瞬間清醒。四周一片寂靜,隻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將三三兩兩蜷縮在角落裡等早班車的旅客身影拉得老長。
一個穿著軍大衣的男人湊了上來,嘴裡嗬出白氣:“小兄弟,住店還是坐車?”
“去青龍河邊,廢棄的那個老碼頭,多少錢?”周毅壓低了帽簷,將背包抱得更緊了些。
那男人打量了他一番,特彆是他懷裡那個鼓囊囊的背包,眼神裡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被生意人的精明所取代。“那地方偏得很,三更半夜的……三十塊,不二價。”
“走。”周毅沒有還價,他現在需要的是時間,不是省錢。
一輛破舊的三輪摩托“突突突”地發動起來,載著周毅,一頭紮進了縣城沉睡的街道。周毅坐在後麵,任由冰冷的夜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那個電話裡的“漁民”說的是真的嗎?廢棄碼頭,蘆葦蕩,牛形巨石……這些聽起來像武俠小說裡的地名,真的存在嗎?
萬一這是一個惡作劇,或者一個陷阱呢?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強行掐滅了。不,那個聲音裡的絕望和憤怒,不像是裝出來的。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三輪車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顛簸了近半個小時,最後在一個黑漆漆的路口停下。司機指著一條幾乎被野草淹沒的小徑:“喏,順著這條路下去就是河邊了,再往前車就進不去了。小兄弟,你大半夜來這荒郊野嶺的,乾啥啊?”
“我搞水文研究的,聽說這邊的水質樣本比較有特點。”周毅隨口胡謅了一個聽起來很高深的理由。
司機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收了錢,一溜煙地掉頭跑了,仿佛生怕沾上什麼麻煩。
周遭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風吹過蘆葦蕩發出的“沙沙”聲,以及遠處河水流淌的隱約轟鳴。周毅打開從單位順手拿來的強光手電,一道刺眼的光柱劃破黑暗,照出前方一片張牙舞爪的荒草。
他深吸一口氣,撥開半人高的草叢,順著那條幾乎看不見的小路往河邊走去。
越靠近河邊,空氣中的腥氣就越重。走了大約十幾分鐘,視野豁然開朗,一個廢棄的水泥碼頭出現在眼前,殘破的石柱像巨獸的牙齒,直挺挺地插在岸邊。
就是這裡!
周毅心頭一振,手電光開始沿著河岸向下遊掃去。果然,不到一裡地外,一大片茂密的蘆葦蕩在夜風中起伏,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
他的心跳開始加速,手電光在那片蘆葦蕩中仔細搜尋著。終於,光柱定格在一塊巨大的黑影上。那是一塊臨水的巨石,輪廓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猙獰,細看之下,還真有幾分像一頭俯臥在水邊,準備飲水的巨牛。
找到了!
那個神秘的線人,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周毅的血液瞬間沸騰了,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找了一個背風的、能將“牛形巨石”和它下方的河麵儘收眼底的土坡,趴了下來。
他從包裡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台索尼攝像機,裝好電池和磁帶,調整好焦距,將鏡頭對準了那片平靜無波的河麵。
一切準備就緒,剩下的,隻有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起初的興奮感慢慢被深夜的寒意和無邊的孤寂所取代。四周除了風聲和水聲,再無其他動靜。蚊蟲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嗡嗡地朝他臉上撲來。他不敢亂動,隻能咬著牙忍受。
一個小時過去了,河麵平靜如初。
兩個小時過去了,除了幾條夜遊的魚偶爾打破水麵的沉寂,什麼都沒有發生。
周毅的眼皮開始打架,手腳也凍得有些麻木。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或者,工廠今晚根本就不排汙?
就在他幾乎要扛不住,想靠著土坡打個盹的時候,天空中毫無征兆地飄起了冰冷的雨絲。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