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組織部,陳部長掛斷了交通局長錢衛東的電話,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陷入了沉思。
青龍鎮,江澈。
這個名字,最近在他這裡出現的頻率有點太高了。
第一次,是水泥廠改製,一份堪稱範本的職工安置方案,讓縣裡一個老大難問題迎刃而解。當時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年輕人。
第二次,是環保風暴,鄰縣官場大地震,青龍鎮卻能提前預警,獨善其身。事後他通過內線了解,那篇直達省委的內參,源頭線索似乎也和青龍鎮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一次,更離譜。一個足以讓鎮領導班子集體挨處分的拆橋危機,不僅被化解了,還硬生生被他們玩成了一出“古今交輝”的年度大戲,連錢衛東這種老油條都親自打電話來報喜,言語間對那個“幕後高人”推崇備至。
陳部長不相信巧合。
一次是運氣,兩次是偶然,三次……就是必然了。
他拉開抽屜,從一堆乾部考察材料中,抽出了那份關於江澈的檔案。檔案上,考察組的評語赫然在目:“政治過硬,業務精通,有大局觀,有長遠眼光……”
陳部長看著那張一寸照片上年輕的麵孔,眼神變得愈發深邃。
看來,是時候去青龍鎮,親自會一會這個“了不得的人才”了。
……
效率,在某些時候可以被無限激發,尤其是當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閃閃發光的政績終點時。
在縣設計院劉總工和交通局錢局長的雙重加持下,青龍鎮“一橋雙景”項目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走完了所有流程。
三天後,一份蓋著市發改委和市交通局鮮紅印章的紅頭文件,正式下達到了清溪縣。
文件不僅批準了青龍鎮“一橋雙景”項目的立項,同意了縣裡上報的規劃方案,更讓孫大海和李衛國心臟狂跳的是,在文件的最後,明確批複了一筆高達八十萬的“文化保護專項資金”,用於古石橋的修繕和周邊環境的打造。
八十萬!
在這個年代,對於一個鄉鎮而言,這筆錢不啻於一筆天文數字。
消息傳開,整個青龍鎮政府大院徹底沸騰了。
“聽說了嗎?市裡批了!咱們的項目批下來了!”
“不止!還額外給了八十萬的專項資金!專門用來修老橋!”
“我的天!八十萬?真的假的?這下咱們鎮可要在全縣露大臉了!”
“什麼叫化腐朽為神奇?這就叫化腐朽為神奇!孫書記和李鎮長太牛了!”
“牛的是咱們鎮領導班子!這叫集體智慧!”
辦公室裡,小李激動得滿臉通紅,他衝到江澈身邊,壓低了聲音,用一種揭示天機般的語氣說:“江哥!八十萬!您聽到了嗎?這……這是不是也在您的計算之中?”
江澈正拿著一把小剪刀,專心致誌地修剪著自己窗台上的那盆吊蘭,聞言手一抖,一片無辜的綠葉應聲而落。
計算?我計算什麼了?我連自己的午飯都沒計算好。
他看著小李那雙閃爍著狂熱崇拜光芒的眼睛,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小李,”江澈放下剪刀,轉過頭,表情嚴肅,“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小李一愣,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臉上的激動瞬間被一絲窘迫取代:“啊?有……有嗎?”
“有。”江澈斬釘截鐵,“說明我們單位的夥食不錯,你要珍惜。有空多去食堂幫廚,彆整天胡思亂想。”
小李被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和敲打弄得有點懵,撓了撓頭,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澈這才長舒一口氣,重新拿起剪刀。
他必須想辦法遏製住這股可怕的“迪化”風潮,尤其是要從自己身邊這個最容易被感染的“卷王”預備役抓起。否則,他懷疑自己以後上個廁所,都會被解讀成是在勘察單位的下水管道布局。
然而,他這點微不足道的努力,在巨大的“事實”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書記辦公室裡。
孫大海和李衛國兩人,正捧著那份紅頭文件,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既激動又燙手。
“老李,你看看,你再看看!”孫大海指著文件上“文化保護專項資金捌拾萬元整”那一行字,聲音都有些發顫,“八十萬!我當了這麼多年書記,從上麵要回來的錢,加起來都沒這麼多!”
李衛國也激動地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裡全是血絲,那是興奮和幾天沒睡好覺的證明。
“書記,我算是徹底服了。”李衛國放下文件,語氣裡充滿了對未知道路的敬畏,“江澈同誌這一手,我們之前都想淺了。我們以為他隻是在解決問題,是在給我們創造政績。現在看來,我們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