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國的話音落下,像是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餘波在綜合科擁擠的門口蕩開,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書記……還在等我?
這六個字,像六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江澈的腦海。
他猛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神掃過王建國,掃過門口那些神情各異的同事,最後定格在自己辦公桌上那個泡著紅棗枸杞的保溫杯上。
那曾是他向往的悠閒生活的圖騰,此刻看起來,卻像一個充滿了諷刺意味的骨灰盒,裡麵埋葬著他那剛剛萌芽,便已宣告死亡的“躺平夢”。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悲涼感,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瞬間侵襲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讓他從頭到腳都涼透了。
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對他這個隻想當鹹魚的普通人,那深入骨髓的惡意。
計劃天衣無縫!
表演無懈可擊!
他遲到早退,開會打盹,甚至在主任眼皮子底下研究手機裡俄羅斯方塊的最新玩法。
為了徹底斷絕後路,他更是在那份至關重要的報告裡,埋下了一顆足以炸毀任何乾部前途的“地雷”——寫錯直管領導的名字!
這放在任何一個官場環境裡,都是自殺式的行為。
可結果呢?
結果他收到了任命書。
劇本不是這麼寫的啊!難道他拿的是什麼反派劇本?所有自以為是的作死行為,在主角光環或者說是掃把星光環)下,都會變成晉升的墊腳石?
門口,死一般的寂靜被馬文才一聲中氣十足的咳嗽打破了。
他挺著胸膛,背著手,像個檢閱部隊的將軍,用一種“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掃過小李、小張等人煞白的臉。
“看見了吧?都看見了吧?”馬文才的聲音裡充滿了得意,仿佛是他自己當上了書記秘書,“早就跟你們說了,要學習江科長的境界,你們不聽!總以為自己那點小聰明能上得了台麵。”
小李的嘴唇哆嗦著,喃喃自語:“可……可是他開會睡覺啊……”
“睡覺?”馬文才冷笑一聲,鼻孔裡發出的氣流都帶著不屑,“那叫閉目養神,神遊物外!真正的高手,是在看似最放鬆的狀態下,運籌帷幄!你們以為他在打盹,說不定人家腦子裡已經把全縣的gdp重新算了一遍了!”
小張也結結巴巴地反駁:“那……那他上班玩手機……”
“玩手機?”馬文才的音量又高了一度,“膚淺!那是在洞察輿情,體察民意!你們隻看到屏幕上的方塊,江科長看到的,是社情民意的條條框框!什麼叫格局?這就叫格局!”
周圍的同事們一個個目瞪口呆,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馬科長強行拆解,然後用一種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重新組裝。
原來上班摸魚,還有這麼多高大上的說法?
他們看著馬文才那張因為激動而泛紅的臉,再看看辦公室裡那個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靈魂的江澈,一時間,竟分不清到底是誰瘋了。
江澈聽著馬文才的“腦補”式發言,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
馬科長,求你了,彆說了,再說下去,我怕我一會兒不是被任命為秘書,而是直接被當成活佛供起來了。
王建國看著江澈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心中也隻能暗歎一聲。
這孩子,還是太年輕,不懂得領導的“恩寵”是多麼沉重。書記看上的人,你想躲,是躲不掉的。
他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江澈的肩膀,聲音放緩了些,帶著一種過來人的安撫:“小江,收拾一下東西吧。彆讓書記等久了。”
這句提醒,像一道最後的通牒。
江澈的身子僵硬地動了一下。
他環顧四周,這間他滿心以為可以作為“養老過渡房”的辦公室,此刻看起來竟有些陌生。
收拾東西?
他有什麼東西可收拾的?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個保溫杯上,那是他的全部家當,也是他躺平事業的唯一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