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的手指,還搭在冰涼的門把手上。
那極輕微的、幾乎被空調風聲所掩蓋的震動,卻像一枚鋼針,精準地刺入了他緊繃的神經。
他沒有立刻收回手,也沒有回頭,隻是維持著那個即將出門的姿態,眼簾低垂,用身體擋住了手機屏幕上亮起的光。
辦公室裡,所有人都看著他的背影,這個剛剛還宣稱要去“辦點私事”的年輕人,此刻像一尊突然被定住的雕像。
“彆去西樓,那裡有鬼。”
短短七個字,沒有署名,沒有標點,像七顆從黑暗中射出的、冰冷的子彈。
江澈感覺自己的血液,流速都慢了半拍。
鬼?
在這個唯物主義的世界裡,最大的鬼,永遠是人。
是陳森林在西樓設下了什麼陷阱,等著自己一頭撞進去,好看一出“刀斬惡鬼”的好戲?
還是王翰在故弄玄虛,想把自己嚇退,好讓他沒有機會去觸碰那個二十年前的秘密?
又或者……是那個給他遞“水太深”紙條的、藏在暗處的第三人?那個比劉敏更膽小,更接近風暴中心的、真正的“幽靈”?
他甚至覺得,這間辦公室裡,或許根本不存在同事關係,隻分三種人:導演,演員,以及他這個被臨時抓來、連劇本都沒看過的倒黴催的主角。
王翰是演技精湛的老戲骨,劉敏是深藏不露的文藝片女皇,角落裡的老李是隨時能入戲的特型演員,就連剛被他忽悠瘸了的張小雅,現在也拿到了“忠心耿耿的菜鳥特工”的角色卡。
這哪裡是省委辦公廳,這分明是橫店影視城綜合一處分部。
江澈的嘴角,不受控製地牽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帶著自嘲的弧度。
他不能走。
一旦他現在收回手,回到座位,就等於告訴所有人,他被這條短信嚇住了。一個連匿名短信都能嚇住的人,不配當陳森林的刀,更不配做王翰的對手。
他也不能就這麼走出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是英雄乾的事。他江澈,隻想當個能活到退休的狗熊。
怎麼辦?
江澈的腦子飛速運轉。當一個死局無法從內部破解時,最好的辦法,就是掀桌子。
用一場更激烈、更不可理喻的表演,去覆蓋掉眼前的尷尬,去打亂所有人的節奏,去逼著那些藏在幕後的導演和演員,提前登場。
他緩緩地,鬆開了握著門把的手。
“哢噠。”
一聲輕響,在落針可聞的辦公室裡,清晰得像一聲槍栓拉動的聲音。
他轉過身。
臉上,已經沒了剛才那副準備出門的輕鬆愜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冰冷的、審視的平靜。
他的目光,沒有在任何人臉上停留,徑直穿過人群,落在了副處長王翰的辦公桌上。
然後,他邁開步子。
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他能感覺到,整個辦公室的磁場,都因為他這個簡單的轉身,而發生了劇烈的扭曲。
鍵盤聲徹底消失了。
王翰剛剛端起保溫杯,準備再品一口那被江澈的茶襯得索然無味的枸杞水,此刻,他的動作僵在了半空。
劉敏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許,眼底那抹看戲的從容,終於被一絲真正的好奇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