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一壺水,兩個領導,這道送命題太難了
休息室裡,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將三個人封存在一種微妙而緊張的靜止之中。
周國華的問題,像一塊被燒紅的烙鐵,無聲地懸在江澈的頭頂。烙鐵沒有落下,但那股灼人的熱量,已經順著他的頭皮,一路燒到了腳底。
曆史檔案搶救與數字化工程。
上一世,江澈就是這個項目的核心成員之一。他為了那個項目,熬了多少個通宵,寫了多少萬字的報告,最後的設計方案,幾乎有一半出自他手。他可以不假思索地,從項目立項的必要性,談到技術路線的選擇,再到分期實施的具體步驟,最後還能附上詳儘的預算分析和風險評估。
那是一個完美的,“卷王”式的答案。
也是一張通往“過勞死”快車道的、單程票。
江澈的大腦,此刻分裂成了兩個小人。一個穿著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正唾沫橫飛地準備發表一場長達三十分鐘的施政報告。另一個,穿著海綿寶寶睡褲,正抱著腦袋,在地上瘋狂打滾,嘴裡發出無聲的尖叫:“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他手裡的金屬噴水壺,在這一刻,重若千鈞。壺柄冰涼的觸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屬於“摸魚界”的現實。
他能感覺到兩道目光,一道來自周國華,溫和中帶著審視;另一道來自陳森林,平靜下藏著探究。這兩道目光,像兩台高精度的x光機,試圖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骨頭裡到底刻著的是“棟梁”還是“鹹魚”。
怎麼辦?
說不知道?這是在當著伯樂和頂頭上司的麵,承認自己是個廢物。
照實說?這是在主動請纓,把“快來壓榨我”五個大字刻在腦門上。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沉默本身,也開始變成一種回答。一種最糟糕的回答。
江澈的視線,不受控製地,從周國華那帶笑的臉,移到陳森林那古井無波的鏡片,最後,落在了眼前那盆怎麼看都像是一堆枯柴的“鬼蘭”上。
枯萎的根莖,乾裂的土壤,還有他剛剛為了“摸魚”而隻澆在托盤裡的那一點點水。
一個荒誕的、卻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想法,像一道微弱的電流,擊中了他。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臉上,沒有一個青年乾部麵對大領導提問時應有的那種“準備充分,胸有成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著幾分困惑、幾分質樸的,屬於“花匠”的茫然。
“周秘書長,陳主任……您這個問題,太大了,我……”江澈的聲音有些乾澀,他清了清嗓子,露出了一個近乎於憨厚的、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就是一個新來的,平時的工作就是整理材料,跟著主任學習,然後……就是澆澆花。對這麼大的工程,實在沒什麼想法。”
他先是把自己,牢牢地釘在了“新人”和“花匠”的身份定位上。這是示弱,也是一種防禦。
周國華臉上的笑容不變,但眼神裡,那份審視的意味更濃了。陳森林則依舊麵無表情,隻是那雙藏在鏡片後的眼睛,似乎微微眯了一下。
江澈知道,這還不夠。這隻是回避,不是回答。
他提了提手裡的水壺,仿佛那東西給了他一點勇氣。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盆鬼蘭上,語氣變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不過……如果要我說的話……我覺得,做這麼大的工程,可能跟養活這盆蘭花,道理是相通的。”
這句話一出,周國華的眉毛,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陳森林那一直挺得筆直的背,似乎也放鬆了半分,靠向了椅背。
有戲。
江澈心裡定了定,繼續順著這個思路往下說,他的語速不快,像是在認真思考,每一個字都說得格外樸實。
“我們拿到一盆快死了的花,第一反應,可能是趕緊給它換個漂亮的花盆,再買點最貴的營養液給它灌下去,恨不得它明天就開出花來。”
“但是……”他話鋒一轉,用壺嘴,輕輕碰了碰那盆鬼蘭乾硬的土壤,“我們可能忘了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先看看,它的根,到底爛了沒有?這土,是不是已經板結得不透氣了?我們之前澆的水,到底是真的被它吸收了,還是順著盆壁的縫隙,直接流走了?”
休息室裡,安靜得隻剩下江澈的聲音。
“我覺得,做檔案搶救工程也是一樣。我們現在有很多新技術,大數據、雲計算,這些都是很好的‘營養液’和‘漂亮花盆’。但在這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摸清楚,我們那些沉睡在全省各個角落裡的曆史檔案,它們的‘根’,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哪些是急需搶救的‘活根’,哪些隻是資料詳實、但已經失去時效性的‘枯根’?保存它們的‘土壤’——也就是各地的檔案庫房,環境達不達標?管理它們的‘人’,有沒有這個能力和意識?”
“如果我們連這些最基本的情況都還沒摸透,就急著把大量的資金和技術砸下去……那可能,我們不是在救活一株蘭花,隻是在給一具植物的標本,塗上綠色的油漆,看起來好像還活著,但其實,根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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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了。
整個休息室,陷入了比剛才更加深沉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