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春的電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滅了江澈心中剛剛燃起的一點摸魚小火苗。
掛了電話,他看著盤子裡那最後一根無辜的青菜,半晌沒動筷子。
全權負責。
人、財、物,直接開口。
這八個字,在官場裡是天大的信任,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尚方寶劍。可落在江澈耳朵裡,卻跟“無期徒刑,立即執行”沒什麼兩樣。
他內心那個穿著海綿寶寶睡褲的小人,默默地把摔碎的算盤撿起來,試圖用膠水粘上,可算盤珠子滾得到處都是,怎麼也湊不齊了。
“完了,芭比q了。”小人抱著頭,蹲在角落裡畫圈圈,“這下不是跑輪了,這是直接給我安了個發電機,讓我為愛發電啊。”
【叮!檢測到宿主摸魚環境已從“豪華單間”降級為“996奮鬥者工位”,摸魚前景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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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澈麵無表情地關掉了係統界麵,夾起那根青菜,慢慢地咀嚼著。味道寡淡,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跑是跑不掉了。
既然如此,隻能想辦法在跑步機上,跑出散步的感覺。
……
三天後,老城區改造項目指揮部正式掛牌成立。
地點沒有設在市政府大樓,而是直接租下了老城入口處一個廢棄的小學堂。紅漆的木門,灰瓦的屋頂,院子裡還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樹,處處透著一股與“大乾快上”的基建氛圍格格不入的閒散。
第一次項目協調會上,氣氛有些凝重。
會議室裡坐滿了人,市規劃局、住建局、文旅局、財政局的頭頭腦腦們悉數到場,旁邊還坐著幾位從省城請來的古建築專家和城市規劃設計師。三大家族的代表,李伯庸的兒子李文東、王開山的侄子王虎,還有錢振明親自指派的一位精明乾練的副總,也都正襟危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那個年輕得過分的總指揮——江澈身上。
大家心裡都在打鼓。這麼大的項目,交給這麼一個年輕人,趙市長的心也太大了。尤其是那幾個外聘的專家,看著江澈,眼神裡多少帶著點審視和不信任。
江澈沒有急著講話。他先是親自給幾位老專家續上茶水,然後才不急不緩地坐回位置上。
“各位領導,各位專家,長話短說。”江澈的開場白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沒有官樣文章,沒有豪言壯語。
他指了指窗外斑駁的牆壁和青石板路。
“這個項目,我不希望聽到‘工期’、‘進度’、‘考核’這些詞。我隻要兩個字:‘講究’。”
“我們不是在蓋樓,我們是在修複一件傳了幾百年的瓷器。所以,我這個總指揮,其實是個外行。”
他看向規劃局和住建局的領導:“具體的施工方案,我不管,我隻看兩位古建專家的簽字。他們不點頭,誰也不能動一磚一瓦。”
他又看向文旅局的領導:“商業業態的規劃,我也不管。我隻要你們記住,這裡不是義烏小商品市場,也不是網紅小吃一條街。每一家店,都要有它的故事,能和這條街巷的曆史嵌在一起。”
最後,他看向三大家族的代表:“資金的使用,我更不管。指揮部會成立一個由三方和第三方審計共同組成的監管小組,每一分錢的去向,都要公開透明,清清楚楚。”
一番話說完,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參加過無數次項目啟動會,從沒見過這樣的“總指揮”。
他不攬權,反而在拚命地“放權”。
他不像個領導,倒像個茶館裡說書的,隻定了個調子,劃了個圈,然後就準備當甩手掌櫃了。
那幾個本來還端著架子的老專家,眼神裡的審視慢慢變成了驚奇。他們搞了一輩子古建保護,最怕的就是外行領導內行,最煩的就是各種不切實際的“獻禮工程”。而江澈這番話,簡直說到了他們心坎裡。
“我……我沒彆的要求了,”江澈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一個真誠又略帶憊懶的笑容,“我的任務,就是給大家服好務,端茶倒水,解決一些各位解決不了的麻煩。至於具體怎麼‘繡花’,各位都是專家,你們說了算。”
說完,他宣布散會。
眾人麵麵相覷地走出會議室,心裡五味雜陳。這位江助理,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境界太高?
隻有跟在後麵的李文東,看著江澈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想起父親李伯庸那天回來後說的一句話:“這個人,你看得越久,就越看不懂。彆把他當年輕人,要把他當一本沒寫完的古書去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