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業的“慷慨解囊”,像一針強效興奮劑,注入了宴會廳。掌聲經久不息,氣氛熱烈到了頂點。每個人都在為“三百萬的善舉”而喝彩,卻又心照不宣地品味著這出大戲的辛辣與殘忍。
角落裡,江澈用叉子尖戳了戳盤子裡那片孤獨的熏三文魚,心裡盤算著。一個三百萬,蓋一棟教學樓是綽綽有餘了。按照這個進度,今晚的任務應該能超額完成。
他有點想提前退場了。
舞台上,主持人顯然不打算給任何人喘息的機會。燈光再次聚焦,陳望年教授又一次走上前來,他身後的禮儀小姐抬著第二件被紅綢覆蓋的物件,那沉甸甸的質感,透過絲綢都能感受到。
主桌上,剛剛還饒有興致看著李宏業窘態的張四海,臉上的肌肉瞬間繃緊。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頭。
該來的,還是來了。
“說起雲州的匠心,繞不開一個姓氏——張家。”陳望年教授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他沒有講捐資助學的故事,而是換了一個角度,“從明清的亭台樓閣,到民國的洋房商鋪,張家的‘營造之術’,半部雲州建築史。他們靠的,不是偷工減料,而是真材實料,是代代相傳的規矩和手藝。”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那塊紅綢上。
“可惜,時移世易,很多老手藝都失傳了。但有些東西,卻被有心人保留了下來。”
紅綢揭開,一塊古樸厚重的青石瓦範,靜靜地躺在托盤上。燈光下,石範上雕刻的雲紋,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數百年的風雨和榮光。
“這,就是張家祖傳的‘雲紋瓦範’。用它燒製出的筒瓦,鋪在屋頂,風吹不響,雨過無痕。它代表的,是那個時代最頂級的建築標準,是一種絕不妥協的匠人風骨。”
陳教授的話語,像一把溫柔的刀,精準地刺向張四海的軟肋。
張四海的腦子“嗡”地一聲。
不久前,他的“古韻建材公司”才剛剛以“傳承古法匠心,弘揚傳統建築文化”為名,從市裡申請到了一大筆文化產業扶持補貼。為此,他沒少請客吃飯,打點關係。
現在,這塊代表著真正“匠心”的祖宗牌位被擺了出來。如果他不出手,或者出的價錢不夠分量,就等於當著全市所有頭麵人物的麵,公開承認自己的“匠心”隻是個笑話,是用來騙補貼的幌子。
趙立春市長會怎麼想?那些被他塞過紅包的官員會怎麼看?明天,市紀委的同誌會不會就登門拜訪,好好聊一聊那筆“扶持補貼”的來龍去脈?
張四海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他終於明白,江澈這一手,根本不是什麼“道德綁架”,這是赤裸裸的“政治敲詐”!而且是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那種。
“……這塊瓦範,同樣,無價!”主持人激昂的聲音,將張四海從恐懼的深淵中拉回現實。
全場的目光,再一次精準地完成了交接,從剛剛緩過勁來的李宏業身上,轉移到了如坐針氈的張四海臉上。
張四海感覺自己的心臟在擂鼓。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王金鼎,王金鼎依舊麵無表情,眼觀鼻,鼻觀心,仿佛置身事外。他又看了一眼李宏業,李宏業正端著一杯酒,用一種同病相憐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複雜眼神看著他。
不能慫!
張四海一咬牙,舉起了牌子。“一百萬!”
他學著李宏業的開局,想用氣勢先聲奪人。
然而,劇本總有驚人的相似。
“一百二十萬!”一個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張四海循聲望去,是城西一個搞房地產開發的新貴,前陣子因為一塊地皮的事,兩人還鬨得很不愉快。
那新貴笑眯眯地朝他舉了舉杯,嘴型分明在說:“張總,匠心無價啊。”
張四海的血壓“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一百五十萬!”
“一百六十萬!”
“兩百萬!”
“兩百一十萬!”
……
價格的攀升,幾乎複刻了上一輪的慘烈。張四海的眼睛也紅了,他感覺自己不是在競拍一塊破石頭,而是在扞衛自己的身家性命。周圍的每一次加價,都像是在把他往懸崖邊上再推一步。
角落裡,江澈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他覺得這場麵實在太過磨嘰,同樣的套路來兩遍,一點新意都沒有。他開始研究桌上的餐巾,思考著把它疊成一隻天鵝需要幾個步驟。
【叮!檢測到宿主對重複性的“陽謀”感到乏味。】
【係統建議:真正的操盤手,不僅要會設計劇本,還要學會欣賞演員在既定框架下的即興表演。】
江澈在心裡回了一句:閉嘴。
“三百二十萬!”張四海幾乎是從喉嚨裡嘶吼出這個數字。他比李宏業多出了二十萬,這不僅是為了買回“匠心”,更是為了壓過李宏業一頭,挽回一點可憐的麵子。
那個與他競價的新貴,見好就收,笑著坐了回去。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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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槌落下,掌聲再次響起,比剛才還要熱烈。
張四海癱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領帶被他扯得歪到了一邊。他感覺自己剛剛打完了一場仗,雖然贏了,卻輸得一敗塗地。
兩件拍品,六百二十萬。
這個數字,已經遠遠超出了修建一所新學校的預算。宴會廳裡,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場晚宴的不同尋常。趙立春市長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和煦,他頻頻舉杯,向兩位“慷慨”的企業家致意,眼神裡的讚許,幾乎要溢出來。
終於,輪到了最後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