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軍癱在椅子上,像一截被抽掉了骨頭的爛泥。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顯得格外刺耳。那句“具體經辦人是李建軍”的宣判,仿佛還在空氣中回蕩,變成了一麵無形的牆,將李建軍和其餘所有人隔絕開來。
沒人敢說話,也沒人敢動。
同事們交換著驚恐的眼神,目光在癱軟的李建軍和那個低頭整理文件的蘇晨之間來回飄移。如果說之前他們隻是覺得這個新人有點邪門,那麼現在,這種感覺已經演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恐懼。
那不是簡單的官場手段,不是背後打小報告,更不是什麼巧合。
那是一種近乎詛咒的力量。
蘇晨一句話,把“潑天富貴”送給了馬主任,馬主任應聲落馬。蘇晨又一句話,把“全權負責”的帽子扣給了李建軍,李建軍當場暴斃。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他本人甚至沒露出一絲一毫的攻擊性,始終是那副人畜無害、甚至有些憨直的模樣。
這比張牙舞爪的敵人要可怕一百倍。
蘇晨沒有理會這些複雜的目光,他隻是慢條斯理地將桌上的文件碼放整齊,然後拿起水杯,給那盆仙人掌澆了點水。那根新抽出的嫩芽,在清水的滋潤下,顯得愈發翠綠,充滿了蠻橫的生命力,與辦公室裡死氣沉沉的氛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隨著馬衛國和李建軍的氣運被黑色的業力徹底吞噬,辦公室裡那股常年籠罩的、壓抑沉悶的灰色氣運場,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它不再是鐵板一塊,而是像被投入了兩塊巨石的渾水,開始劇烈地翻湧、攪動。一些汙濁的黑氣被甩了出來,消散在空中,而整個氣運場的顏色,似乎都變淡了一絲。
他自己頭頂那片由濃灰轉為淡灰的氣運,此刻正安穩地懸浮著,甚至在那一抹新生的金光外圍,又凝實了一圈,像是一道堅固的屏障,將外界所有的混亂與惡意都隔絕在外。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安靜中——
“鈴鈴鈴——!”
辦公室那台紅色的座機電話,突然爆發出尖銳刺耳的鈴聲,像一把電鑽,狠狠地鑽進每個人的神經裡。
離電話最近的女同事嚇得一哆嗦,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所有人的心臟都漏跳了一拍,齊刷刷地看向那台不斷嘶吼的電話。
副主任劉姐臉色發白,作為目前辦公室裡唯一能主事的人,她深吸一口氣,顫巍巍地走過去,拿起了聽筒。
“喂,您好,史誌辦……”
劉姐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音。她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臉色越來越難看。
“……好的,好的,我們明白……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掛掉電話,劉姐的手還在發抖。她看著眾人,嘴唇翕動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市委辦公室的電話。要求我們即刻將本次榮譽單位申報的所有原始材料、會議記錄、包括廢稿,全部封存,由他們派人過來取。”
“嘶——”
辦公室裡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封存所有材料,連廢稿都不放過!這是要把底褲都扒出來查個底朝天的節奏啊!事情的嚴重性,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偽造材料”的範疇。
李建軍聽到這話,本就死灰的臉色,又灰敗了幾分,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十歲。
可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不到十分鐘,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還是那台紅色的座機,那催命般的鈴聲。
劉姐這次有了心理準備,但拿起聽筒的手依舊不穩。
“喂……哦,組織部王科長啊,您好您好……”
“什麼?馬主任……馬衛國同誌近兩年的民主生活會發言稿、個人述職報告……還有我們支部對他的評議意見?現在就要?”
“好的好的,我馬上找,馬上找……”
如果說第一個電話是程序上的追責,那這第二個電話,就帶上了濃厚的政治審查意味。這已經不是查“事”,而是開始查“人”了。
辦公室裡,幾個年紀大的老同事,臉色已經變得凝重無比。他們比年輕人更懂這套流程的含義。先查事,再查人,接著……就該查錢了。
馬衛國這次,恐怕是真的在劫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