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潭死水，是養不出真龍的。隻有把水攪渾了，渾水摸魚者才會自己跳出來，也隻有這樣，他才有機會，看清誰是魚，誰是餌，誰又是那個自以為是的漁夫。
回到辦公室，蘇晨沒有直接坐下，而是拿著自己的搪瓷杯，走到了主任辦公室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裡麵傳來王建國溫和的聲音。
蘇晨推門進去，看見王建國正戴著老花鏡，費力地看著一份文件。
“王主任，您的水杯空了，我幫您續上水。”蘇晨的姿態放得很低，語氣裡滿是晚輩對長輩的尊敬。
王建國愣了一下，隨即擺了擺手，臉上露出笑容：“哎，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小蘇你坐，彆這麼客氣。”
“應該的。”蘇晨堅持著，拿起王建國那個印著“為人民服務”的大號搪瓷缸子，“您是領導，又是長輩，我們年輕人多做點是應該的。您剛才教誨我的話，我都記在心裡了。得多看，多學，多做。就從這件小事做起。”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達了親近，又把姿態放到了塵埃裡，完美地詮釋了一個“聽話懂事的好下屬”形象。
王建國看著他，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他很受用。他這輩子沒當過什麼大領導，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懂規矩、知進退的年輕人。
“好，好，那……就麻煩你了。”王建國欣然接受了這份“好意”。
蘇晨拿著兩個杯子，轉身走出辦公室。
外麵的十幾雙眼睛，再次聚焦。他們親眼看到，蘇晨拿著自己的杯子和主任的杯子，走向了飲水機。
辦公室裡，許多人的表情都變得微妙起來。
端茶倒水。
這是秘書和心腹才會乾的活。
蘇晨這個年輕人，路子走得也太快，太野了。
李偉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將這一切儘收眼底。他眼中的怨毒，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冷笑一聲，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馬屁精。”
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周圍幾個工位的人聽到。
蘇晨接完水，將滾燙的搪瓷缸子小心翼翼地放回王建國的辦公桌上，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他這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讓王建國心裡舒坦，也讓辦公室裡的人，徹底給他打上了“王主任心腹”的標簽。
一個下午，相安無事。
臨近下班的時候，王建國走出了辦公室，他清了清嗓子，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對眾人說道：“那個……明天上午，市裡檔案局要來咱們單位，做一個檔案工作的交叉檢查。大家今天下班前，都把自己手頭負責的卷宗再檢查一遍，特彆是歸檔日期和目錄，彆出什麼岔子。檢查完，就可以提前下班了。”
說完，他便像個普通老頭一樣，背著手，溜達著提前走了。
辦公室裡響起一片應和聲，眾人紛紛開始整理自己的文件。這種不痛不癢的檢查，大家早就習以為常，不過是走個過場。
就在辦公室的氣氛變得輕鬆，人們開始盤算著晚上去哪吃飯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等一下！”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李偉“霍”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雙手撐著桌子，目光沉沉地掃過全場，那張頹敗的臉上，此刻竟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於亢奮的神情。
“王主任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可能忘了。”李偉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威嚴，“這次交叉檢查，市裡點名了，重點要抽查我們單位近三年的扶貧項目檔案和重大工程項目的史料彙編！”
他頓了頓，看著眾人臉上開始變化的表情，心中升起一股掌控全局的快感。
“這兩塊，以前都是馬主任親手抓的。現在馬主任……情況特殊。”李偉故意加重了語氣，“所以，這兩塊的檔案，問題肯定最多！也最容易被查出問題！”
辦公室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李偉很滿意這種效果。他挺直了腰杆，目光最終落在了蘇晨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不懷好意的笑。
“王主任是新來的，對業務不熟。劉姐又病了。咱們辦公室裡，總要有人把這個擔子挑起來。”
他環視一圈，像一位即將登基的君王，在巡視自己的臣民。
“所以，我決定了。”李偉一字一頓地說道，“小趙，你負責把扶貧項目的檔案全部找出來，重新整理。老錢，你負責工程史料那部分。至於蘇晨……”
他的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了蘇晨的身上。
“你最年輕，精力最旺盛，就負責總協調和最後的查漏補缺。今天晚上，你們三個，加個班，務必在明天檢查組來之前，把所有問題都給我解決掉！”
“這事，我親自盯著！”
他說完，重重地坐了下去，抱起雙臂，一副不容置疑的“總指揮”派頭。
整個辦公室，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李偉這番操作給震住了。他這哪裡是分派工作，這分明就是一場赤裸裸的奪權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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