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市府辦綜合二科的辦公室裡,氣氛一如往常,鍵盤的敲擊聲和打印機工作的嗡嗡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屬於機關單位的沉悶交響。
蘇晨的座位是空的。
吳宇端著自己的保溫杯,慢悠悠地從茶水間走回來,杯子裡泡著上好的龍井,嫩綠的茶葉在滾水中舒展,散發出清雅的香氣。他路過蘇晨的辦公桌,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掃過那張空無一人的椅子,嘴角控製不住地向上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隨即又迅速撫平。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沒有立即開始工作,而是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電話很快被接通,他將聲音壓得很低,身體微微前傾,用另一隻手擋在嘴邊。
“喂,張哥……對,是我……沒什麼大事,就是關心一下,昨天金碧園那邊,沒什麼動靜吧?……哦?是嗎?嗬嗬,我就知道……年輕人嘛,不懂事,碰了釘子就老實了……行,好,我知道了,多謝張哥,改天請你喝茶。”
掛斷電話,吳宇臉上的笑意再也掩飾不住。他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地擰開杯蓋,吹了吹浮在水麵上的茶葉,那副心滿意足的模樣,仿佛品的不是茶,而是某種醞釀已久的勝利甘露。
他知道,自己布下的第一步棋,已經起效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蘇晨,果然一頭撞上了南牆。開發商那邊的人已經“招待”過他了,雖然具體細節張哥說得語焉不詳,但那種道上人解決問題的方式,吳宇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
無非是恐嚇、威脅,讓那個愣頭青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一個剛出校門的小子,哪裡見過這種陣仗?現在,恐怕正躲在哪個角落裡瑟瑟發抖,思考著該怎麼寫一份避重就輕、不得罪人的報告來交差吧。
想到這裡,吳宇的心情就一陣舒暢。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不僅要把蘇晨推到台前當炮灰,還要讓所有人都看到,這個所謂的“天才”,在真正的複雜局麵麵前,是何等的不堪一擊。
辦公室裡最愛打聽消息的劉姐,端著水杯湊了過來,臉上帶著八卦特有的神秘笑容。
“小吳,看你今天心情不錯啊,有什麼喜事?”
吳宇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臉上換上了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
“哎,劉姐,我這是在發愁啊。”
“發愁?愁什麼?”劉姐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
吳宇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說什麼機密:“還不是金碧園那個調研任務。小蘇一個人下去,我總覺得不踏實。他還是太年輕了,有衝勁是好事,可有時候,衝勁太足,容易把事情辦砸。”
他頓了頓,觀察著劉姐的反應,見她聽得全神貫注,才“不經意”地拋出重磅炸彈。
“我剛才托朋友打聽了一下,聽說……小蘇昨天在下麵,好像跟開發商的人起了點衝突,被人家給……堵了。”
“堵了?”劉姐的眼睛瞬間瞪圓了,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了半分,又趕緊捂住嘴,湊得更近了,“真的假的?沒出什麼事吧?”
“人應該是沒事。”吳宇擺了擺手,臉上的“擔憂”之色更濃了,“但開發商那邊放出話來了,說小蘇不懂規矩,這事沒完。劉姐你說,這叫什麼事啊?本來就是個得罪人的活,他這麼一搞,不是火上澆油嗎?咱們科室的麵子,這下可往哪擱?回頭報告寫不出來,趙科那裡我們怎麼交代?”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半真半假,既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又成功地把“惹出麻煩”的帽子扣在了蘇晨頭上。他沒有說蘇晨被威脅,而是說他“起了衝突”,巧妙地將蘇晨從一個受害者,扭曲成了一個魯莽的肇事者。
劉姐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在她這種老機關的認知裡,年輕人辦事不牢靠,幾乎是一條鐵律。
“我就說嘛,這種事怎麼能讓一個新人去乾!太冒失了!”劉姐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轉身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但那顆八卦之心已經熊熊燃燒起來。
不出十分鐘,整個辦公室裡的人,都知道了“蘇晨在基層調研時惹了禍”的消息。
版本一,來自某位喜歡添油加醋的男同事:“聽說了嗎?蘇晨把開發商給得罪狠了,人家揚言要讓他斷手斷腳!”
版本二,來自某位想象力豐富的年輕女同事:“天哪,我聽說蘇晨被開發商的人打了,現在正躲著不敢來上班呢!”
版本三,來自隔壁辦公室過來串門的老油條:“你們科那個新來的小夥子,膽子也太大了,聽說他想敲詐開發商一筆,結果被人家識破了,這下麻煩大了。”
謠言像病毒一樣,在機關沉悶的空氣裡飛速傳播、變異。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蘇晨已經快被傳成了一個畏罪潛逃的貪腐分子。
吳宇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內心充滿了快意。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輿論發酵,讓所有人都認定蘇晨搞砸了這件事。這樣一來,就算蘇晨最後勉強交上一份報告,在大家先入為主的印象裡,那也一定是份摻了水、打了折扣的失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