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間的門被重新推開時,吳宇的臉上已經找不到先前那種被抽乾靈魂的灰敗。
他走回辦公室,腳步雖仍有些虛浮,腰杆卻莫名地挺直了。他沒有看任何人,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開機,動作一氣嗬成,仿佛剛才那個在角落裡失魂落魄的人隻是眾人的幻覺。
隻是,他周身散發出的那股陰鬱氣息,非但沒有消散,反而像是被濃縮、提純過,變得更加粘稠和具有攻擊性。他不再是那個被當眾處刑後瑟瑟發抖的失敗者,而像一條被激怒後暫時退回洞穴的毒蛇,安靜地盤踞著,用冰冷的目光打量著整個辦公室,等待著下一次出擊的機會。
辦公室裡那股微妙的敬畏與疏遠,在這份有恃無恐的陰冷麵前,悄然發生著變化。眾人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手頭的工作效率都慢了下來。
誰都不是傻子。吳宇這個反應,太不正常了。一個剛剛被科長釘在恥辱柱上、幾乎社會性死亡的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複過來,甚至帶上了一絲反攻倒算的底氣,背後隻有一個可能——他搬救兵了,而且搬來的是一尊足夠分量的大佛。
劉姐剛準備起身去倒水,看到吳宇那張陰沉的臉,又默默地坐了回去,端起自己那半杯涼茶喝了一口。
風向,要變了。
蘇晨自然也感受到了這股變化。他能“看”到,吳宇頭頂那道“愚蠢”的灰色烙印依舊清晰,但在這道烙印之下,一股夾雜著怨毒與期盼的黑色氣流正在瘋狂盤旋,如同一個即將爆發的漩渦。而漩渦的源頭,正通過某種無形的聯係,指向市府大樓更高的地方。
舅舅嗎?
蘇晨心中了然。他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拿起桌上的鋼筆,在筆記本上繼續梳理著金碧園項目的資料。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這片壓抑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知道,吳宇的反擊不會是當麵的爭吵或小動作,那太低級了。來自更高層級的打壓,往往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以一種你無法抗拒的方式,悄然降臨。
接下來的兩天,辦公室裡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和平。吳宇不再像之前那樣言語挑釁,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給蘇晨。他每天準時上下班,開會,寫材料,仿佛之前的一切從未發生。但所有人都感覺得到,空氣裡那根弦,越繃越緊。
星期三下午,內網的oa係統彈出了一條會議通知。
【通知:茲定於明日周四)上午九點,在市府三號會議室,召開關於“金碧園棚戶區改造項目曆史遺留問題”的專題研討會。請市府辦、住建委、國土規劃局、信訪辦等相關單位負責同誌準時參加。會議由王振華副市長主持。】
通知很簡短,但在綜合二科卻引起了一場無聲的地震。
王振華副市長,親自主持。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若有若無地瞟向了角落裡的吳宇,以及他對麵的蘇晨。
趙林看完通知,靠在椅背上,沉默了許久。他拿起桌上的保溫杯,擰開,又擰上,反複兩次,最後還是沒有喝。他看了一眼正在認真整理資料的蘇晨,又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吳宇,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拿起內線電話:“小蘇,你來一下。”
蘇晨走進科長辦公室,趙林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文件。
“這是金碧園項目的原始卷宗,你再熟悉一下。明天開會,你跟我一起去,主要負責記錄,多聽,少說。”
趙林的聲音很平靜,但蘇晨聽出了那份平靜之下的凝重。
“我明白,趙科。”蘇晨接過那份厚厚的卷宗,點了點頭。
“還有,”趙林看著他,眼神裡帶著幾分提醒的意味,“明天會上,不管聽到什麼,都保持平常心。年輕人,受點委屈,是福氣。”
【叮!】【檢測到來自趙林的“善意提醒”言靈。】【言靈效果:輕微提升宿主對負麵氣運的抵抗力,並預示著即將到來的危機。】
蘇晨心中一凜。
連趙林都這麼說了,看來明天的會,果然是一場鴻門宴。
“謝謝趙科,我記住了。”
……
第二天上午,市府三號會議室。
長條形的會議桌擦得鋥亮,倒映著天花板上白晃晃的燈光。桌上按照級彆和單位,已經擺好了姓名牌和嶄新的筆記本、簽字筆。
蘇晨跟著趙林走進來時,裡麵已經坐了不少人。住建委、國土局的頭頭腦腦們聚在一起低聲交談,信訪辦的主任則一臉愁苦地翻著手裡的材料,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寫著“這事兒很棘手”。
趙林帶著蘇晨在市府辦的席位坐下。他們的位置不算靠前,但也不偏,正好能看清主位上的一切。
吳宇也來了。他今天穿了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坐在另一張桌子旁,負責會議的服務工作。他沒有看蘇晨,隻是專注地給各位領導倒茶,動作謙卑而熟練,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勤快上進的市府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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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整,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一個身材微胖、梳著大背頭、氣場十足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穿著一件領口挺括的白襯衫,外麵套著深色夾克,步履沉穩,臉上帶著一種介於嚴肅與隨和之間的、恰到好處的官場微笑。
他一出現,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王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