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市長讓你現在去他辦公室一趟。
李建民的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小石子,精準地投進了蘇晨心底那片看似平靜的湖麵,激起層層無形的漣漪。
市府大樓的領導辦公區在主樓最高幾層,與招待所的幽靜閒適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路上,李建民走在蘇晨身邊,一改會議上的疲態,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緊繃。他幾次想開口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又都咽了回去,最後隻化作幾句乾巴巴的叮囑。
“等會兒見到了王市長,少說多聽。”
“領導問什麼,你就答什麼,不要自己發揮。”
“王市長很看重有能力的年輕人,你……好好表現。”
蘇晨安靜地聽著,隻是點頭,臉上依舊是那副謙遜的模樣。他知道,李建民這些話是出於善意,是一種過來人對新人的提點,也是一種下級對上級天然敬畏的流露。
兩人穿過長長的走廊,腳下的地毯厚實而柔軟,將腳步聲吸收得乾乾淨淨。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混合了中央空調冷氣、紅木家具和淡淡墨香的味道,莊重,肅穆,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連光線都比彆處要沉重幾分。
越往裡走,遇到的人就越少。偶爾有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路過,看到李建民,也隻是用眼神示意,然後便低頭快步走開,不敢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響。
這裡是權力的核心區域。
王振華的辦公室在走廊的儘頭。門口沒有掛任何銘牌,隻有一扇厚重的、看不出木材的深棕色大門,像一頭沉默的巨獸,靜靜地趴伏在那裡。
李建民在門口停下腳步,他沒有進去的資格。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領,對蘇晨投去一個複雜的眼神,既有鼓勵,也有一絲擔憂,然後壓低聲音說:“我就送到這兒了,你自己進去吧。”
說完,他便轉身,腳步略顯急促地離開了,仿佛多待一秒,都會被這扇門背後無形的氣場所灼傷。
蘇晨獨自站在門前,抬頭看了一眼。
【係統視野】中,這扇門上空,盤踞著一股龐大而駁雜的氣運。主體是代表權柄的金色,但那金色並不純粹,其中纏繞著肉眼可見的黑色絲線,如同蛛網般密布,散發著貪婪與腐朽的氣息。這股金黑交織的氣運,正是他之前在遠處觀察到的,屬於王振華的“駁雜之相”。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
一個沉穩的男聲從門後傳來。
蘇晨推開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很大,比史誌辦整個科室的麵積還要大。迎麵是一張巨大的辦公桌,桌後坐著一個五十多歲,頭發微霜,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的男人。他沒有抬頭,依舊在批閱著文件,隻是用眼角的餘光掃了蘇晨一眼。
他就是王振華。
蘇晨能感覺到,一踏入這個空間,那股金黑交織的氣運威壓便從四麵八方湧來,像深海的水壓,試圖擠壓他精神裡的每一寸空間。
“王市長,您好,我是市府辦的蘇晨。”蘇晨站在辦公桌前三步遠的地方,不卑不亢地說道。
王振華沒有立刻理他,依舊低著頭,手中的鋼筆在文件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是下馬威,一種無聲的權力展示。他在用這種方式告訴蘇晨,在這裡,時間的流速由他來決定。
蘇晨也不著急,就那麼靜靜地站著,目光平視前方,落點是王振華身後牆上掛著的一副字。字寫得龍飛鳳鳳舞,是四個大字——“寧靜致遠”。
可蘇晨的係統卻解析出,這四個字上附著的言靈,並非“寧靜”,而是強烈的“掌控”與“欲望”。每一個筆畫的轉折,都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
足足過了一分多鐘,王振華才像是終於處理完了手頭的文件。他放下鋼筆,摘下眼鏡,用一塊絨布不緊不慢地擦拭著。直到這時,他才真正抬起頭,正眼看向蘇晨。
他的目光並不銳利,甚至可以說有些溫和,像一個鄰家的長輩在打量一個優秀的晚輩。
“小蘇同誌,坐吧。”他指了指辦公桌前的一張椅子。
“謝謝王市長。”蘇晨依言坐下,隻坐了椅子的前三分之一,腰背挺直。
“今天招待所的會,我聽李建民彙報了。”王振華靠在寬大的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腹部,語氣隨意得像是閒聊,“聽說,你表現得不錯?”
蘇晨連忙說道:“王市長您過譽了。我隻是作為小組的一員,提出了一點不成熟的建議。主要還是李局長領導有方,林科長他們堅持原則,大家都是為了能更好地落實市委和您的指示精神。”
他滴水不漏地將功勞分攤給了所有人,尤其是把“您的指示精神”放在了最後,作為一切行動的最終歸依。
王振華的嘴角,逸出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微笑。
“嗯,不驕不躁,很好。”他點了點頭,似乎對蘇晨的回答很滿意,“我喜歡和聰明的年輕人打交道。你那份關於違建問題的調研報告,我也看了,寫得很深刻,有想法,有銳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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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起手邊的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目光透過氤氳的熱氣,落在蘇晨的臉上。
“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也像你這樣,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說。年輕人嘛,沒有銳氣,那還叫年輕人嗎?”
他的語氣變得語重心長,像是在回憶自己的青春,無形中拉近了與蘇晨的距離。
“但是呢,光有銳氣還不夠。”他話鋒一轉,“官場,就像一盤棋。每走一步,都要看三步,甚至看十步。要懂得審時度勢,要懂得團結大多數人,更要懂得,什麼樣的力量,才是你真正的依靠。”
蘇晨安靜地聽著,像一個認真聆聽教誨的學生。
他知道,真正的戲肉,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