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遠臉上的笑容,像一層劣質的牆皮,在蘇晨那句“破財消災”的話音中,被無形的力量震得寸寸剝落,露出了底下堅硬而冷峭的底色。
他端著茶杯的手,就那麼僵在半空中,琥珀色的茶湯在骨瓷小杯裡微微晃動,映出蘇晨那張平靜到近乎漠然的臉。
辦公室裡那股由頂級雪茄、陳年普洱和金錢混合而成的、象征著絕對掌控權的味道,似乎在這一刻被衝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形的、冰冷的、仿佛來自未知領域的詭異氣息。
下咒?
這個荒誕的念頭,像一顆生鏽的釘子,猛地紮進了周宏遠的大腦。
他縱橫商海半生,見過笑裡藏刀的政客,見過翻臉無情的夥伴,見過貪得無厭的鬣狗,但他從未見過眼前這樣的對手。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年輕人,不說一句狠話,不拍一下桌子,卻用一套神神叨叨的風水理論,將寒意直接灌進了他的骨頭縫裡。
簽合同出岔子,手下人捅婁子……
這些事,都是真實存在的。雖然不大,但就像鞋裡的一粒沙,持續地硌著他,讓他心煩。他將這些歸結為運氣不好,或者管理上的疏漏。可現在,被蘇晨這麼一“點破”,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瞬間被一根名為“怨煞”的線串聯了起來,構成了一個讓他脊背發涼的圖景。
“嗬嗬……”周宏遠終於動了,他緩緩放下茶杯,杯底與紅木茶幾接觸,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他發出兩聲乾笑,試圖用笑聲驅散辦公室裡那股不對勁的氛圍,“小蘇同誌,你是在跟我講故事嗎?市府辦現在還負責看風水、斷吉凶了?”
他的身體向後靠進柔軟的真皮沙發,重新擺出掌控者的姿態,雙眼眯成一條縫,精光從中射出,帶著一股商場上浸淫多年的壓迫感。
“年輕人,路要走得穩,不要為了往上爬,就走些歪門邪道。有些話,說出來,可是要負責任的。”
這已經是近乎赤裸的威脅了。言下之意,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有辦法讓你為今天說的話付出代價。
【叮!檢測到“恐嚇言靈:歪路邪道”。】
【言靈解析:試圖將你的行為定義為“不正當手段”,並暗示其背後存在風險,以此動搖你的心神,奪回心理優勢。】
蘇晨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蘇晨沒有反駁,甚至沒有因為他的威脅而產生絲毫的情緒波動。他隻是順著周宏遠的目光,也看向了那麵巨大的紫檀木博古架,最終,視線落在了那盆被精心修剪過的羅漢鬆上。
“周總這盆鬆樹養得真好,蒼勁有力,頗有‘鎮宅’的氣象。”蘇晨的語氣像是純粹的欣賞,仿佛剛才的交鋒從未發生過。
周宏遠眉頭一皺,不明白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蘇晨頓了頓,話鋒輕輕一轉,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惋惜:“就是這根枝條,您看,最靠外邊這根,是不是……有點失了神采?”
周宏遠的瞳孔猛地一縮,心跳漏了一拍。
他下意識地順著蘇晨的視線望去。那盆羅漢鬆造型奇絕,每一根枝條的走向都經過名家設計,是他花大價錢買回來的心愛之物。他每天都要親自修剪,對它的一枝一葉都了如指掌。
被蘇晨指著的那根枝條,和彆的枝條看起來……並無二致。
可不知為何,當蘇晨那句話說出口後,他再看過去,就覺得那根枝條的綠,似乎真的比旁邊的要黯淡一分,上麵的鬆針,也仿佛少了幾分挺拔的勁頭。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這是一種心理暗示,周宏遠很清楚。但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大腦,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睛,他真的覺得那根枝條“不對勁”了。
就在這時,辦公室那台極簡風格的內線電話,發出了一聲短促而清脆的蜂鳴。
這聲音在死寂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突兀。
周宏遠像是被驚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拿起話筒,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什麼事?”
電話那頭,是女秘書壓低了的、帶著一絲焦急的聲音:“周董,剛才城東分公司的劉總打電話過來,說我們看好的那塊地皮,審批流程突然被國土局卡住了,說是相關手續要全部拿回去,重新核對。劉總問您……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嗡——
周宏遠的腦袋裡,像是有個炸彈炸開了。
城東那塊地,是他下一步商業版圖擴張的關鍵,他上下打點,花了不少心力,眼看就要塵埃落定,怎麼會突然被卡住?還是被國土局這種要害部門以“重新核對”這種最難纏的理由卡住?
巧合?
如果是在五分鐘前,他會覺得是巧合,是生意場上正常的波折。
但現在,他握著冰冷的話筒,耳邊回響著秘書焦急的聲音,眼前是蘇晨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和他剛剛說的那句“做什麼事都有些不順”、“手底下的人會突然給您捅個大婁子”。
這一切,都和蘇晨的“預言”嚴絲合縫地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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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是一種很奇妙的情緒。它並非來自於眼前的危險,而是來自於對未知的失控。此刻的周宏遠,就感受到了這種深刻的、讓他手腳冰涼的失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