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蔭巷,這個名字聽起來頗有幾分詩情畫意,但真正身處其中,才能感受到時光無情的衝刷。
它藏在江州老城區的腹地,像一條被繁華遺忘的毛細血管。高大的法國梧桐在巷子兩側交織成蔭,將午後本就不算熱烈的陽光切割得支離破碎,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影子,隨著微風輕輕搖晃,像一場醒不來的舊夢。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複雜的味道,是潮濕的青苔、腐朽的木頭和鄰家廚房飄出的飯菜香混合在一起,構成了老城區獨有的、帶著幾分慵懶與沉滯的氣息。
蘇晨把車停在巷口,步行進來。他的皮鞋踩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發出“噠、噠”的輕響,在這片過分安靜的環境裡,竟顯得有些突兀。兩旁是清一色的二層小樓,磚牆斑駁,木質的窗框油漆早已剝落,露出灰白的底色。一些窗台上的花盆裡,長著半死不活的植物,蔫頭耷腦地垂著葉子。
這裡的時間,仿佛流淌得比外麵要慢上許多。
他放慢了腳步,目光在那些掛著老舊門牌的門扉上逐一掃過。三號、五號……門牌上的數字已經模糊不清,需要湊得很近才能辨認。他經過一戶敞開著門的人家,一個穿著背心的老人正坐在小馬紮上,眯著眼聽收音機裡咿咿呀呀的戲曲,身邊的煤爐上燉著什麼,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老人抬眼瞥了蘇晨一下,那眼神裡沒有好奇,隻有一種對陌生事物早已見怪不怪的平淡。
蘇晨衝他微微點頭示意,繼續往前走。
終於,他在巷子的中段,找到了一扇緊閉的、暗紅色的木門。門楣上方的牆壁上,釘著一塊幾乎被鏽蝕覆蓋的鐵皮門牌,上麵“七號”的字樣依稀可辨。
就是這裡了。
與其他人家不同,這扇門前顯得格外冷清。沒有晾曬的衣物,沒有擺放的雜物,門前的石階上甚至積了一層薄薄的塵土,幾片枯黃的落葉躺在角落,無人清掃。整座小樓都透著一股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死氣沉沉,仿佛主動將自己與巷子裡的那點人間煙火隔絕了開來。
蘇晨站定在門前,沒有立刻敲門。他抬頭看了一眼二樓那扇緊閉的窗戶,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裡麵的任何景象。他能想象,三十年來,這扇門背後的人家,是如何在日複一日的等待與失望中,慢慢被時光磨去了所有的棱角與希望。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思緒。他今天不是來揭人傷疤的,而是來尋找一把鑰匙,一把或許能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
他抬起手,屈起指節,在暗紅色的木門上,輕輕叩擊了三下。
“咚,咚,咚。”
聲音在寂靜的巷子裡傳出很遠,驚得屋簷下的一隻麻雀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門內沒有任何回應。
蘇采以為裡麵沒人,正準備過段時間再來,卻聽到門後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拖遝的腳步聲。那聲音很慢,很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耗儘了全身的力氣,正從屋子的深處,一步步挪向門口。
片刻後,“吱呀”一聲,木門被拉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的縫隙。
一張蒼老而疲憊的臉,出現在門縫後。
那是一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婦人,臉上布滿了深深的溝壑,每一道皺紋裡都仿佛填滿了歲月的風霜。她的眼窩深陷,眼神渾濁而空洞,像兩口早已乾涸的古井,看不到一絲波瀾。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布衫,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像是樟腦丸和舊時光混合的味道。
她沒有開口,隻是用那雙空洞的眼睛,警惕而麻木地打量著門外的蘇晨。
“您好,阿姨。”蘇晨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無害,“請問,這裡是林永年先生的家嗎?”
就在“林永年”這三個字說出口的瞬間,蘇晨的係統視野裡,眼前的景象陡然發生了變化。
老婦人那本就灰敗的氣運之上,瞬間翻湧起一股濃重得如同實質的、灰黑色的氣霧。那氣霧並非飄散的,而是沉甸甸地、如同鉛塊一般壓在她的頭頂和肩膀上,絲絲縷縷地滲入她的四肢百骸。它像一張巨大的、無形的蛛網,不僅籠罩著老婦人,更從她身後的門縫裡蔓延出來,將整座小樓都包裹得密不透風。
那灰黑色的氣運中,糾纏著無儘的悲傷、漫長的等待、以及被現實反複碾壓後所剩下的、最純粹的死寂。
【叮!檢測到超高濃度、持續性複合型負麵咒縛!】
【咒縛屬性分析:絕望。】
【咒縛成因:因至親失蹤、求告無門、希望徹底斷絕後,由長達三十年的悲痛與無力感凝聚而成。該咒縛已與宿主精神及所處環境深度綁定,形成了穩定的負麵氣運場。】
【警告:長期處於該場域,將對心智產生強烈的負麵侵蝕效果。】
蘇晨的心猛地一沉。
他見過各種各樣的負麵氣運,“衰敗”、“愚蠢”、“恐懼”、“掩蓋”……但沒有一種,像眼前這道“絕望咒縛”這樣,讓他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刺骨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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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氣運了,這是一個人用三十年的生命,熬出來的一碗最苦的藥,然後日複一日地,親手喂給自己喝。
“你找誰?”老婦人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乾澀,像兩塊粗糙的石頭在摩擦,“這裡沒有你說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