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散會後,我被叫到了副局長的辦公室。”陳啟明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被閱覽室裡書架上的鬼魂聽到,“辦公室裡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不認識,但看氣場,官比副局長大得多。還有一個,是第三化工廠的廠長。”
“他們什麼都沒說,就給我看了一張照片。”陳啟明閉上了眼睛,臉上滿是痛苦,“照片上……是我剛上小學的女兒,正在校門口,吃一串糖葫蘆,笑得很開心。”
蘇晨的拳頭,在桌子底下,猛地攥緊了。
“那個穿中山裝的領導,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小陳,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好父親。局裡覺得你最近工作太累,技術科的崗位不適合你了,倉庫那邊缺個管理員,清閒,離家也近,對身體好。’”
一番話,輕描淡寫,卻字字誅心。
“我還能說什麼?”陳啟明睜開眼,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我什麼都不敢說。我怕……我怕我女兒,再也吃不上糖葫蘆了。”
一個前途光明的技術工程師,就這樣,被一張照片,“調”去了陰暗潮濕的倉庫,一待,就是十年。直到他熬壞了身體,提前退休,被安置在那個他親眼見證了罪惡源頭的家屬區裡,日複一日地,接受著無聲的、殘忍的懲罰和監視。
“那……那個副局長,還有那個穿中山裝的領導,他們是誰?”蘇晨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陳啟明搖了搖頭,臉上是深深的恐懼:“我不知道……我不敢問,也不敢記。我隻記得,那個副局長,很年輕,三十多歲,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裡一點笑意都沒有。他……他好像很喜歡用手指,敲桌子。”
金絲眼鏡,喜歡用手指敲桌子……
蘇晨的腦海裡,瞬間浮現出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
王振華!
雖然他已經倒台,但蘇晨永遠也忘不了,在他辦公室裡,王振華每一次訓話時,那隻戴著金絲眼鏡的眼睛背後,透出的冰冷,和他那根總在紅木辦公桌上,有節奏地敲擊著的手指。
原來如此。
原來,王振華不僅僅是父親的政敵,不僅僅是貪腐的官員。他的“原罪”,從三十年前,就已經開始了。那份“黑水”工程,就是他仕途上,最原始、最血腥的一塊基石。
“當年……我父親,蘇望山,是不是也因為這件事……”蘇晨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底最久的問題。
聽到“蘇望山”這個名字,陳啟明渾身又是一震,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蘇晨:“你……你是蘇……蘇局長的兒子?”
蘇晨點了點頭。
陳啟明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複雜。他看著蘇晨,良久,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像是要把三十年的鬱結之氣,都吐出來。
“蘇局長……他也是個好人。”陳啟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敬意,“他和小林一樣,都是頂真的人。‘黑水’項目上報的時候,他是當時城建局裡,唯一一個,在會議上公開提出反對意見的領導。他說,城市發展,不能以犧牲環境為代價。他要求項目必須重新進行環境評估,並且要邀請第三方機構介入。”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開完會,蘇局長還專門把我叫過去,問了我和小林對這個項目的技術看法。我們都表示了擔憂。蘇局長說,讓我們放心,有他在,這種禍害子孫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在江州發生。”
陳啟明說到這裡,聲音哽咽了:“可是我們都沒想到,他們的手……那麼黑,心……那麼狠。”
“蘇局長反對之後沒多久,小林就‘失蹤’了。再然後,就是蘇局長自己……出了事。”
所有零碎的線索,在這一刻,終於被串聯成了一條完整而血腥的證據鏈。
父親的阻止,工程師的失蹤,陳啟明的被恐嚇,王振華的步步高升……這一切,都圍繞著那個名為“黑水”的地下工程。那不是一個工程,那是一個由權力、利益和人命構築而成的,巨大的利益集團。
王振華,第三化工廠,還有那個神秘的、穿著中山裝的市領導……他們,共同掩蓋了真相,也共同分享了罪惡的“紅利”。
“他們……他們不是人。”陳啟明反複念叨著這句話,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軟在椅子上,“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天能睡得著。一閉上眼,就是小林那張不甘心的臉,還有清江裡那些黑色的水……”
蘇晨看著眼前這個被恐懼折磨了三十年的老人,心中的怒火,已經被一種冰冷的、沉重的責任感所取代。
真相已經浮現,但它比想象中更加觸目驚心,也更加盤根錯節。王振華雖然倒了,但他隻是這個利益集團在明麵上的一環。那個神秘的市領導是誰?這個集團如今是否還在運作?
陳啟明的口述,是證詞,卻不是證據。失蹤的林永年,被水泥封死的地下室,還有父親當年的案卷……
蘇晨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麵對的,將是一場更加凶險、也更加孤獨的戰鬥。
陳啟明抬起那雙絕望的眼睛,看著蘇晨,用最後的力氣問道:“孩子……你……你能做什麼?告訴了你這些,又能怎麼樣呢?他們……會殺了你的。”
這個問題,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蘇晨的心上。是啊,麵對這樣一個隱藏了三十年的龐然大物,自己又能做什麼?
喜歡官場言靈:我靠說話咒翻對家請大家收藏:()官場言靈:我靠說話咒翻對家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