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並非通過耳膜傳入，而是像一滴墨，直接滴入了他靈魂的湖心，無聲無息地暈開，帶著亙古的疲憊與冰冷的塵埃。
【終於……等到你了。】
【蘇建國的……兒子。】
蘇晨的手指還扣在抽屜的邊緣，整個人僵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能感覺到辦公室裡若有若無投來的視線，帶著探究，帶著憐憫，也帶著幸災樂禍。吳宇的竊竊私語，女同事們壓抑的驚呼，像隔著一層厚重毛玻璃的背景音，模糊而遙遠。
他的世界，此刻隻剩下抽屜深處那枚冰冷的打火機，和腦海中那個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回響。
【叮！警告！未知高維信息流正在侵入宿主精神領域！】
【分析中……分析失敗！信息源無法定位！無法解析！】
【建議：立刻切斷與物品“守夜人07”的物理接觸！】
係統的警告音，第一次帶上了尖銳的、近乎恐慌的急促。它就像一個精密的雷達，突然探測到了一艘遠超其設計極限的星際戰艦，所有的儀表都在瘋狂爆表。
蘇晨沒有動。
他的手依舊握著那隻打火機，指腹下的金屬觸感冰冷而堅硬，像一塊凝固了萬年時光的玄冰。他知道，自己此刻正站在一個岔路口。一邊是係統，是他賴以生存、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根基；另一邊，是這個未知的、與父親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守夜人”。
他選擇了後者。
“你是誰？”
蘇晨沒有開口，這個問題，是在他的意識深處，用精神力直接發出的。他必須維持住外界那個“精神恍惚、瀕臨崩潰”的表象。
那個蒼老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適應這種交流方式，又似乎是在回憶自己究竟是誰。
【我……】聲音裡帶著一絲茫然，【我是守夜人。一個……失敗的守望者。】
【蘇建國……他曾是我的同伴。我們，都想關上一扇門。】
門？
蘇晨的心臟猛地一縮。
“什麼門？”他追問。
【一扇……不該被打開的門。】蒼老的聲音裡，透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孩子，你所看到的，所對抗的，都隻是門上的鎖。王振華是鎖舌，‘白狐’是鑰匙，那個什麼‘君主凝視’，充其量隻是一個供人窺探的鎖眼……但門後的東西，才是真正的恐怖。】
王振華……白狐……君主凝視……
這些讓蘇晨耗費了無數心血、步步驚心的對手，在這個“守夜人”的口中，竟然隻是門、鎖、鑰匙、鎖眼的比喻。那門後，到底是什麼？
【我父親……他到底在調查什麼？】蘇晨的聲音在意識裡都帶上了一絲顫抖。
【他在清掃‘汙染物’。】守夜人的聲音愈發疲憊，【那些從門縫裡滲透出來的……扭曲現實、侵蝕人心的東西。‘遺忘之種’，就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種。他想從源頭堵住那條縫隙，但他失敗了。他不是被某個人，某個派係打倒的。他是被那扇門……反推了一把。】
蘇晨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父親的死，不是簡單的官場構陷，而是一場對抗未知恐怖的戰爭的失敗！
就在這時，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像一隻蒼蠅，打斷了他與另一個時空的對話。
“喲，蘇老弟，還沒緩過來呢？這都快下班了，還在這兒入定呢？”
吳宇不知何時又湊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是那種混合著“關心”與看好戲的笑容。
“要不要我幫你跟趙科再說一聲，叫個車送你回家啊？彆死撐著，萬一到時候往地上一躺，我們還得費勁給你抬出去。”吳宇的話說得尖酸刻薄，周圍幾個豎著耳朵的同事都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竊笑。
蘇晨緩緩地抬起頭。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空洞，沒有焦點，仿佛靈魂已經飄離了身體。他看著吳宇，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在吳宇看來，是精神崩潰的前兆，是天之驕子跌落神壇的狼狽。他心裡那股積壓已久的嫉妒與不甘，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然而，隻有蘇晨自己知道，在那片空洞的眼神背後，他的意識正以閃電般的速度，向那個蒼老的聲音發出最後一個，也是最關鍵的問題。
【我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