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北風像裹著碎玻璃,刮得人耳根生疼。
李毅飛裹緊身上半舊的藏青色大衣,拉開車門鑽進出租車。
窗外,灰蒙蒙的鋼筋叢林急速倒退,冰冷的線條切割著鉛灰色的天空。
司機絮叨著年節剛過生意如何冷清,李毅飛隻望著車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年輕的臉龐上,壓著一雙不合年齡的沉靜眼睛。
他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叩擊,嗒、嗒、嗒,像在撥動一架無形的算盤。
重返這偌大京城,若不留下一磚一瓦的根基,日後如何立得住腳?
那青磚灰瓦院落裡的安穩時光,闊大露台上望見的天際線,早在他決定北上求學時,就在心頭盤桓不去。
錢,躺在賬戶裡終究隻是數字,唯有化為實打實的磚瓦水泥,才能踩下今日的印痕,錨定明日的漲潮。
車在“恒通置業”光可鑒人的玻璃門前停穩。推門而入,暖氣裹挾著廉價的咖啡香氣洶湧而來。
一個身影利落地從接待台後站起:“李先生?”——正是電話裡聲音清甜的張曼。
二十五六的年華,剪裁合體的職業套裝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一米七的身高踩著一雙不高不矮的黑色中跟鞋,步履輕捷。
她臉上笑意真誠,像初春斜斜照進玻璃窗的第一縷陽光,不刺眼,卻足夠明亮。沒有小說裡勢利眼的橋段,隻有一句乾練的:“李先生,我是張曼。若您方便,我們現在就出發?”
車輪碾過城市漸漸蘇醒的街道。不多時,一片冰封的大湖已在眼前。
冰麵像一塊巨大的毛玻璃,倒映著岸上蕭索的柳枝和朱漆斑駁的亭台。
車子拐進幽深的胡同,外麵的喧囂神奇地被厚重的磚牆阻隔。張曼在一扇厚重的黑漆木門前停下,掏出鑰匙。
“吱呀——”
木門開啟的聲響,帶著歲月的滯澀,仿佛叩開了另一個時空。
門內天地豁然開朗,青磚墁地,平整堅實。抄手遊廊環抱著寬敞的庭院,雕梁畫棟雖已褪色,風骨猶存。
一株老桃樹虯枝盤結,沉默地指向清冷的天空——標準的二進院落,占地廣闊。空曠中自有一股端凝的靜氣。
張曼的聲音在庭院裡帶著點空曠的回響:“北岸四合院,西鄰大湖,東近紅領巾小學,環境清幽,位置絕佳。”她語速平穩,顯然對這院子熟稔於心。
李毅飛站在垂花門下,目光緩緩掃過。他的腳步丈量著每一塊方磚的尺寸,手指拂過冰涼廊柱上細膩繁複的木雕紋理。
東廂房,光線正好,宜設茶席;西廂房,空間規整,可立書牆;正房那敞亮的大開間,容得下長案揮毫潑墨……這方寸天地,已在他腦海中無聲地勾勒出未來生活的筋骨。
他站定在庭院中央,冬日稀薄的陽光穿過老樹枝椏,在他腳前投下淡淡的影子。
隨後張曼又引他看了幾處,格局局促的小院子如同精巧的盆景之於原始森林,終究難入法眼。
“張小姐,”李毅飛忽然開口,聲音打破了一處小院裡的沉寂,“再帶我去看看彆墅吧。”
張曼眼中掠過一絲極細微的訝異,但職業素養讓她迅速收斂,隻點頭應道:“好的,李先生。”
車子重新彙入車流,一路向北。北郊彆墅區的楓林小區,風格截然不同。開闊的草坪尚未返青,裸露著大片枯黃。
一棟棟歐式建築線條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反射著正午有些慘淡的陽光,像一塊塊冰冷的金屬板。空氣裡少了胡同的人間煙火,多了幾分疏離的規整。
張曼指著遠處幾棟同樣風格的建築和一片空曠的場地:“西北角就是國際學校,醫院、大型商超都在附近,生活配套很完善。”
李毅飛沉默地走著,目光掃過樣板間裡空曠得有些冷清的空間,指尖劃過光潔冰涼的大理石台麵,眼底卻波瀾不興。
這裡的開闊與便利,是另一種砝碼。片刻後,他轉身:“回你們中心吧。”
上午十一點的陽光,斜斜地打進恒通置業巨大的玻璃幕牆,在光潔如鏡的地磚上投下明亮晃動的光斑。
張曼遞過一杯溫水,杯中嫋嫋升起的熱氣,短暫地模糊了李毅飛年輕卻過分沉靜的麵孔。
他身形挺拔,近一米八五的個子,即便坐著也顯出一種舒展的力量感,沉穩的氣度幾乎模糊了年齡的邊界。
“李先生,今天看的幾處,有您中意的嗎?”張曼在對麵坐下,試探著問,雙手自然地交疊放在桌麵的文件夾上。
“有,”李毅飛放下水杯,杯底輕叩桌麵,發出清脆的一聲,“就是不知價格是否也合心意?”
“您看上的是…?”張曼的心跳微微加快。
“北岸那套四合院,還有八號彆墅。”他語氣平靜得像在點兩道尋常的家常菜。
張曼指尖幾不可察地一顫,旋即穩住心神:“您稍等,我查一下具體信息。”她迅速翻開文件夾,指尖劃過打印清晰的房源信息表。
片刻後,她抬起頭,清晰報出數字:“北岸四合院,七千萬。八號彆墅,八千萬。”她頓了頓,目光在李毅飛臉上停留了一瞬,補充道,“您電話裡提過的雲山那套獨棟彆墅,報價大約在六千萬。”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李毅飛指節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麵,嗒…嗒…嗒…,在安靜的洽談室裡清晰得如同某種倒計時。
他抬起眼,目光沉穩地看向張曼:“這樣,北岸四合院,加上雲山那套彆墅,我都要了。”
李毅飛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協商意味,“煩請貴公司出麵,和兩位房主談談價格。若能談下合適的優惠,我全款一次性付清——房主能最快拿到錢。”
“全款…都要?”張曼的心猛地撞了一下胸腔,幾乎要躍出喉嚨。
兩套!九位數的巨款!她深吸一口氣,強抑著指尖的微顫和驟然加速的心跳,職業性的微笑依舊得體:“明白!您稍坐片刻,喝口水,我立刻向經理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