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莊稼官坐在寬大的皮椅裡,指關節無意識地敲著紅木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窗外,早春的雷聲滾過天際,像沉悶的戰鼓。他腦子裡反複回放著李毅飛殺回多水縣這幾天的連環動作——精準、迅猛、滴水不漏。
那份蓋著縣委大印批準對張大偉立案審查的文件,像塊燒紅的烙鐵。
莊稼官心裡也是很無奈,以前為了清除多水縣原留問題幾人配合默契,然而現在為了打開局麵,不得不接納一些人,誰知道爛泥扶不上牆。
同時莊稼官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就過了一個月,當初那個像把出鞘利刃鋒芒畢露卻也容易卷刃的李毅飛,不見了。
回來的這把刀,依舊鋒利得能吹毛斷發,可刀身卻沉甸甸地淬了冰,裹上了鞘。
他不再莽撞地劈砍,而是學會了引蛇出洞,更懂得用規則當砧板,用證據做錘頭,一下下把你砸進他設定好的死局裡!這手段,比當初那種硬碰硬的莽撞,更讓人脊背發涼。
“衝動是魔鬼,沉穩是閻王啊…”莊稼官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來。
張大偉這個蠢豬,簡直是自投羅網!更麻煩的是,這把火,眼看就要燒到自己和韓國豪那點不足為外人道的角力上了。
李毅飛這根攪屎棍…不,現在該叫定海神針了?他這關鍵一票,到底會偏向哪邊?以這小子油鹽不進的性子,想讓他“靈活變通”?莊稼官嘴角泛起一絲苦澀,恐怕比讓張大偉起死回生還難!
縣長辦公室裡,韓國豪站在窗邊,手裡夾著的煙積了長長一截煙灰,都忘了彈。
他剛聽完秘書低聲彙報紀委那邊馬樹軍帶人衝進土地局的“盛況”,眉頭擰成了疙瘩。
“蠢貨!一群豬腦子!”他低聲咒罵,不知是罵張大偉,還是罵那些和張大偉一樣、正蠢蠢欲動想往多港鎮伸手的“自己人”。
李毅飛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像道閃電!昨天還在多港鎮調研,回來就直接把張大偉架上了紀委的烤架!
這份狠辣和效率,讓他心驚,也讓他對原來依附於他的那些官員感到一陣失望透頂——關鍵時刻,淨拖後腿!
他和莊稼官的分歧已經擺上了台麵,暗流洶湧。
原本李毅飛這個紀委書記,是他們都想拉攏又都忌憚的變量。
本以為這小子年輕氣盛,可以“引導”一下,在利益分配上“靈活”點,大家麵子上過得去,政績拿到手,拍拍屁股高升走人,爛攤子留給後來者。
多水縣的渾水,何必攪得太清?可李毅飛這架勢…韓國豪深深吸了口煙,辛辣的煙霧嗆得他咳嗽起來。
這小子,是鐵了心要把渾水攪成清湯寡水啊!他不懂“妥協”二字怎麼寫嗎?
與莊稼官的無奈、韓國豪的煩躁截然相反,政法委書記王衛東的辦公室裡,氣氛卻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輕鬆。
王衛東靠在椅背上,手指輕快地敲擊著扶手,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真心的笑意。
這段時間,他夾在書記和縣長中間,像塊被兩頭猛獸爭搶的肉,左右為難,苦不堪言。
站隊?無論站哪邊,都意味著徹底得罪另一邊,甚至可能被當槍使、當炮灰填。
不站?兩邊都不討好,寸步難行。這滋味,比三伏天穿棉襖還難受!
現在好了!李毅飛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帶著一身脫胎換骨的沉穩和更勝往昔的鋒芒!
一出手就把張大偉那蠢貨釘死在了恥辱柱上!更重要的是,王衛東從李毅飛這次行事裡,嗅到了那股熟悉的不容玷汙的原則性和正氣!
這種有底線、有擔當、更有手段的盟友,簡直是老天爺送來的及時雨!
王衛東抓起桌上的紅色座機電話,手指翻飛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聽筒中傳來“嘟嘟”的忙音,他耐心地等著,嘴角噙著笑。
縣紀委辦公室。李毅飛此時站在窗前,望著鉛灰色的天幕下,一道道慘白的閃電撕裂雲層,緊接著是滾雷碾過天際的轟鳴。
雨點開始劈裡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桌上的電話滴滴滴的響了起來。李毅飛瞥了一眼屏幕——政法委的電話號碼。
李毅飛眼神微動,沒有立刻去接。任由那鈴聲在空曠的辦公室裡固執地響著,直到快要自動掛斷的最後一秒,他才慢悠悠地拿起電話開始接聽。
“喂。”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情緒。
“哈哈,毅飛書記!”王衛東爽朗的笑聲立刻傳了過來,帶著一種刻意的親近,“是我,老王!
剛回來就搞出這麼大動靜,雷霆手段啊!厲害!真是厲害!佩服佩服!”他語氣熱絡,毫不掩飾地釋放著善意和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