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河的自首讓安陰市政壇激起層層漣漪。
市委大樓裡,每個人經過紀委書記辦公室時都不自覺地加快腳步,但又忍不住朝那扇緊閉的紅木門瞥上一眼。
"真沒想到啊,"財政局老周端著茶杯,在走廊儘頭低聲對辦公室主任說:"楚書記這一手,真是讓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鏡。"
辦公室主任左右張望一下,壓低聲音:"我聽說他直接帶著記賬本去的招待所,連李組長都嚇了一跳。這些年收的每一分錢,什麼時候收的,誰送的,記得一清二楚。"
"記賬本?"老周瞪大眼睛,"我的老天,這得是多大的勇氣啊..."
三樓會議室裡,市委書記黃世傑和市長孫國棟相對而坐,中間的紫檀木茶幾上放著兩杯早已涼透的茶。
"老孫啊,"黃世傑終於打破沉默,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扶手,"這事鬨得...省裡怕是要對咱們安陰有看法了。"
孫國棟苦笑一下,揉了揉太陽穴:"書記,說實話,我到現在還覺得跟做夢似的。江河同誌這一出,誰能想到?"
黃世傑長歎一聲,起身走到窗前。樓下院子裡,幾片枯葉在寒風中打著旋兒。
"其實,"他背對著孫國棟,聲音有些飄忽,"當初莊稼官彙報劉猛和柏丁儀提供的證據時,我就該果斷些。可惜啊..."
孫國棟沒有接話,隻是默默端起涼茶喝了一口。茶葉的澀味在口中蔓延,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不由得想起李毅飛。那個兩年前還在經濟決策部委工作的年輕人,如今卻以督察組成員的身份回到安陰,親手揭開了這裡的蓋子。
"李毅飛那邊..."孫國棟遲疑著開口,"聽說要回省裡了?"
黃世傑轉過身,點點頭:"安陰的事基本結束了。剩下的收尾的工作他們應該會留給新來的紀委書記處理。"
兩人相視無言,各懷心事。
與此同時,招待所內李毅飛正在整理最後一批文件。
"組長,楚書記那個筆記本,可真叫一個詳細。"年輕組員小趙一邊裝箱一邊感慨,"連2008年收的一條煙裡夾著兩千塊錢都記上了,這記憶力也太好了。"
李毅飛淡淡一笑:"不是記憶力好,是心裡一直繃著根弦。這種人啊,收錢的時候就在等著這一天了。"
小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又想起什麼:"對了,省裡剛才來電話,說苗正已經被雙規了。"
李毅飛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嗯,這個級彆的乾部,也不是我們能插手的。"
房間裡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紙張沙沙的聲響。
"說實在的,"小趙突然說道,"我經手過這麼多案子,像楚江河這樣主動拿著證據上門自首的,還是頭一個。通常那些官員不是百般抵賴,就是哭爹喊娘地求饒。"
李毅飛拉上公文包拉鏈,抬頭看向窗外:"他畢竟是紀委書記對這個結果很清楚,這是唯一的路了。"
樓下傳來汽車鳴笛聲,接他們的車到了。
安陰市委大院門口,司機老張正在擦車。收音機裡放著新聞,但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老張,還等著楚書記呢?"門衛老李探頭問道。
老張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勉強笑笑:"習慣了,到這個點就想著來擦擦車。"
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片刻。老李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聽說楚書記那事...是真的?"
老張點點頭,繼續用力擦著車窗:"那天我送他去招待所,他就跟平常不一樣,路上還問我兒子高考的事,讓我多陪陪孩子...現在想想,那是在交代後事啊。"
老李歎了口氣,搖搖頭:"楚書記這人吧,說起來也挺可惜。剛來安陰那會兒,還經常自己開車下基層,我那會兒在市委門口值班,常見他一身土一身泥地回來。"
"可不是嘛,"老張接話,"後來不知怎麼的,就...就變了。"
一輛黑色轎車從遠處駛來,兩人立刻噤聲。車子經過門口時,後排車窗降下,露出李毅飛平靜的麵孔。老張下意識地站直身子,目送車子遠去。
"走了?"老李問。
"走了。"老張答,莫名覺得心裡空了一塊。
隨著督察組的離開,整個安陰市仿佛鬆了一口氣。
街邊小店裡,老板娘又開始大聲吆喝;公園裡,老人們重新擺開棋局;機關大院裡,工作人員走路時腰板都挺直了幾分。
"總算走了,"食堂裡,幾個年輕科員湊在一起吃飯,"這半個多月提心吊膽的,我連快遞都不敢多收。"
"可不是嘛,"另一個女同事壓低聲音,"聽說財政局的老周,前天一口氣退了十幾張購物卡,都是這些年攢下的。"
"真的假的?老周那不是出了名的..."
"噓——小聲點!現在誰還敢啊?楚書記這一出,比開十次廉政教育會都管用。"
眾人頓時噤聲,各自埋頭吃飯。
當李毅飛等人回到省裡時,李毅飛來到副部長臨時辦公室外,輕輕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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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裡麵傳來熟悉的聲音。
副部長正在看文件,頭也沒抬:"安陰的事,辦得不錯。"
李毅飛站在原地,沒有接話。
半晌,副部長終於抬起頭,摘下老花鏡:"怎麼?有想法?"
李毅飛斟酌著詞句:"楚江河的案子...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一些。"
副部長示意他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