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省委家屬院內一片靜謐,隻有少數幾棟小樓還零星亮著燈。
伊春濟的住所便是其中之一。
書房裡,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投在厚重的書架上,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李毅飛帶來的消息,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在伊春濟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臉上的震驚之色久久未能褪去,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紅木辦公桌的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錢永昌……”伊春濟喃喃低語,這個名字在他舌尖滾動,帶著千鈞重量。
作為省委排名靠前的常務,錢永昌不僅是省會城市的市委書記,更是在中原省經營多年、根深蒂固的實權派人物,其影響力盤根錯節,直達京城。
動他,無異於在中原省政壇引爆一顆核彈。
“你確定劉宏遠說的是實話?不是狗急跳牆胡亂攀咬?”伊春濟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鷹,緊緊盯著自己的學生。
茲事體大,容不得半點差池。
李毅飛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而肯定:“老師,劉宏遠在說出這個名字時的狀態,不像是編造。
他恐懼,但更有一種破罐破摔的狠厲。
他清楚攀咬這個級彆領導的後果,但他更怕他女兒出事。
他手裡有證據,鑰匙在他女兒那裡,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保他女兒平安的籌碼。
我認為,可信度極高。”
李毅飛頓了頓,繼續分析,展現出超越年齡的政治冷靜:“而且,回想錢家園在陰鐵市的肆無忌憚,若說背後沒有更強大的支撐,很難解釋。
錢家園是錢永昌的遠房堂弟,這層關係雖然隱秘,但並非無跡可尋。
資金通過宏遠地產流向境外,最終與錢永昌的親屬產生關聯,這條線,在邏輯上是通的。”
伊春濟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省城的燈火在遠處閃爍,勾勒出城市的輪廓,但這片繁華之下,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暗流洶湧。
“老錢啊老錢……你真是糊塗!”伊春濟的聲音帶著痛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走到了這個位置,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為什麼要趟這渾水?”他像是在問李毅飛,又像是在問自己,更是在質問那個可能對此還一無所知的老同事。
沉默良久,伊春濟猛地轉身,眼神已經恢複了慣有的沉著與決斷:“毅飛,你做得對,第一時間來找我。
這件事,已經不是陰鐵市,甚至不是省政法委能夠獨立處理的了。
必須立即向曹書記彙報!”
伊春濟走回辦公桌,拿起內部保密電話,但又猶豫了一下放下:“不行,電話裡說不清楚,也不安全。
我親自去曹書記那一趟。
這個時間點,曹書記應該還沒休息。”
伊春濟看了看手表,對李毅飛吩咐道:“你就在這裡等我,哪裡也彆去,手機關機,就用我書桌上的這部紅色電話保持聯係。
在我回來之前,不要對任何人透露半個字,包括你手下的那個趙偉和方何偉。”
“我明白,老師。”李毅飛重重點頭。
他深知此刻的凶險,消息一旦走漏,不僅前功儘棄,他和伊春濟,乃至省委曹書記,都可能陷入極大的被動,甚至危險。
伊春濟穿上外套,匆匆離開了家,書房裡隻剩下李毅飛一人。
李毅飛走到窗邊,看著老師的座駕亮起尾燈,迅速駛出家屬院,融入省城的車流之中,心情難以平靜。
李毅飛回想起在白水縣時,就曾因查處一家企業,間接觸動了錢永昌那條線上的利益,當時遭遇了不小的阻力,最終雖然拿下了企業,但背後的保護傘卻未能深挖。
沒想到,時隔多年,在這陰鐵市,他與這條線上的勢力再次狹路相逢,而且這一次,直指核心。
“這麼大的官了,為什麼還是放不下這誘惑?”李毅飛心中再次泛起這個疑問。
是權力的慣性使然,還是利益的捆綁已無法掙脫?
或許,到了那個位置,早已身不由己,下麵的人需要他的庇護,而他也需要下麵的人輸送利益,形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共同體。
劉宏遠說的“丟車保帥”,恐怕不僅僅是宏遠地產放棄錢家園,更是錢永昌那條大船,在風暴來臨前,可能會毫不猶豫地砍斷所有可能牽連到自己的纜繩,包括劉宏遠,甚至……更多。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
書房裡的落地鐘指針“滴答”作響,每一秒都敲在李毅飛的心上。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著各種可能性。
曹書記會是什麼態度?是壯士斷腕,堅決查處,還是權衡利弊,設法控製影響?
這不僅僅是一個案件,更是一場關乎中原省政治生態走向的嚴峻鬥爭。
李毅飛想起那條威脅短信——“見好就收,否則後果自負”。
現在看來,這短信的份量遠比當時想象的要重。
這絕不僅僅是劉宏遠或者其同夥的恐嚇,其背後,很可能就代表著錢永昌那一方的意誌或者至少是與其利益攸關方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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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小時後,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伊春濟回來了。
他的臉色比離開時更加凝重,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