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是真,隻有親自去看看才知道。
這句老話在李毅飛心頭盤桓。報告上的數字和紙麵上的規劃,描繪的隻是一個輪廓,甚至可能是一個被精心修飾過的輪廓。
一座城市真正的脈動、它的活力與痼疾,往往隱藏在那些不為彙報材料所關注的角落裡。
夜晚的工真市,褪去了白日的莊重與繁忙,顯露出另一種麵貌。
市委大院不遠處,就有一條自發形成的夜市街,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充滿了市井的煙火氣息。
吆喝聲、炒菜的滋啦聲、食客的談笑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看似繁榮和諧的夜生活圖景。
李毅飛信步走入夜市,他沒有急著找地方坐下,而是放慢腳步,像一個普通的旁觀者,目光緩緩掃過一個個攤位。
看著攤主們忙碌的身影,食客們大快朵頤的滿足,他心裡微微點頭,至少從表麵上看,工真市老百姓的夜生活還算豐富,城市管理似乎也比以前文明了許多,看不到記憶中那種城管追著攤販跑的混亂場景。
這初步的印象,與他白天看到的那些強調“民生福祉”、“優化營商環境”的報告,似乎能對應得上。
走了一會兒,感覺有些餓意,李毅飛便隨意找了一個看起來還算乾淨的攤位,在角落的小桌旁坐下。
一個五十歲左右、係著有些油汙圍裙的男人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個小本子,語氣不算熱情也不算冷淡:“老板,吃啥?”
李毅飛臉上帶著平和的微笑,說道:“老板,有什麼特色的給我來一點,我就一個人。”
那老板抬眼看了看他,眼神在他穿著普通的夾克上停留了一瞬,含糊地應了一聲:“那行,老板你先坐著。”說完便轉身去忙活了。
沒過多久,菜就端了上來。
一份炒米飯,油光鋥亮;一碟青椒炒肉絲,色澤尚可;外加一個飄著幾片西紅柿和蛋花的清湯。
李毅飛拿起一次性筷子,掰開,先嘗了一口炒米飯。
米飯入口,他的眉頭立刻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鹹,非常的鹹,幾乎蓋過了米飯本身的味道。
他放下炒飯,又夾了一筷子肉絲放入口中,那味道更是古怪,肉似乎不太新鮮,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異味,調料也放得雜亂,口感很差。
他抱著最後一點希望,舀了一勺蛋湯送入口中,結果更是愕然——湯裡幾乎沒嘗出鹽味,清淡得像白水煮過一樣。
這個“特色”……真是太“特色”了。
李毅飛心裡有些哭笑不得,這靠近市政府不遠的夜市,餐飲質量竟然如此不堪?是偶然,還是普遍現象?
他壓下心頭泛起的不快,沒有立刻發作,而是抬手叫來了老板。
那老板慢悠悠地走過來,臉上沒什麼表情。
“老板,”李毅飛語氣平和,甚至帶著一絲商量的口吻,“你這個炒飯太鹹了,蛋湯又沒什麼味道,還有這個肉絲,吃起來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李毅飛本以為對方至少會解釋一句,或者道個歉,表示重新做一份。
沒想到,那老板隻是斜睨了他一眼,滿不在乎地說道:“這個啊!我們都是這麼做的。
你想吃就吃,不吃就結賬。”他頓了頓,報出一個數字,“總共300元。”
李毅飛聽得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份炒飯、一碟肉絲、一碗清湯,在這種路邊攤,竟然要300元?
這已經不是味道好壞的問題了,這是明目張膽的宰客!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語氣也帶上了一絲嚴肅:“老板,你沒算錯吧?這點東西就要這麼多?
你這是不是看我是外地的,就故意這樣?”他試圖給對方一個台階,也希望這隻是個誤會。
然而,老板的反應徹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對方非但沒有收斂,反而露出一絲混不吝的神情,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唉!對了,就看你是外地的,怎麼了?趕快掏錢,掃碼!”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蠻橫。
一股怒火瞬間衝上李毅飛的頭頂。他擔任領導職務多年,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種態度跟他說話了。
但李毅飛深吸一口氣,強行將怒火壓了下去。此刻暴露身份,除了引起不必要的圍觀和可能的安全隱患,對解決問題毫無益處,反而可能打草驚蛇。
李毅飛瞬間冷靜下來,意識到這或許不是一個簡單的宰客事件,背後可能牽扯到更複雜的問題——市場管理的缺位、執法的不作為,甚至可能存在的保護傘。
“好,我付。”李毅飛不再多言,麵無表情地拿出手機,掃了攤位上貼著的收款碼,支付了300元。
在付款成功的界麵彈出時,他動作迅速而隱蔽地用手機對著桌上的飯菜和那個老板的側影拍了幾張照片。
那老板眼尖,看到了他拍照的動作,非但不懼,反而帶著幾分嘲弄和挑釁說道:“嘿!你還拍照片?
告訴你,拍照片也沒用!沒人會受理的!你一個外地人,能拿我咋樣?趕緊走,彆耽誤我做生意!”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番有恃無恐的話,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李毅飛對工真市表麵和諧的初步印象。
李毅飛深深地看了那個老板一眼,仿佛要將這張臉和這囂張的態度刻在心裡,然後一言不發,起身離開了這個攤位。
走在依舊熱鬨的夜市街上,周圍的喧囂仿佛與他隔了一層無形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