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四年1641年)正月初十,夜風卷著《殺西調》飄進軍帳,那是老營的老兵們邊磨刀邊哼唱的曲調。
石午陽摸著雁翎刀冷冽的刀背,也不知道豆娘和明安在洛陽城內怎麼樣了。
他裹了裹羊皮襖,走出帳外,層層大帳前點著堆堆篝火,火光衝天,紅彤彤的照亮了夜空。
遠處的洛陽府北門像一頭巨獸張開大嘴靜靜地臥在那裡,
營帳前沿不斷有人向著城內喊話。
連續幾日也不見中軍那邊下攻城令,城內倒是零零散散的不時攻出來一些死士隊,但都被闖軍擊散了。
石字營這幾天在組裝著雲梯,他們要組裝出三架雲梯,這些雲梯是他們沿路上拆了七座土地廟的房梁拚的,鐵釘不夠就用魚鰾膠粘合一下。
正月十六清晨,右營在南門伏擊了城內出戰的三百死囚組成的敢死隊。
這天,卯時埋灶造飯後。
中軍營十八麵牛皮大鼓傳來震耳欲聾的戰鼓聲,攻城戰正式打響,城四門同時進攻。
韓豆餅的黑旗在東北角連擺了三次,這是佯攻的信號。
前軍是數不清裹著白頭巾的百姓,這些都是新裹挾而來的饑民,作為佯攻的第一梯隊。
他們五人一伍,一些人扛著圓木,圓木是用來在護城河上架橋的,
多數人舉著削尖的木棍、扁擔“嗷嗷”的衝向城門,
在漫天箭雨中,僅有少數幾個拿著個木鍋蓋來擋箭。
石字營跟老營他們在第二梯隊,身後是各種馬車、牛車拉著火藥的火器營。
石午陽瞧見遠處土丘上勒著馬的李自成,身後的“闖”字大旗獵獵作響。
土丘下麵是一排排列隊整齊的騎兵。
這些騎兵不攻城,隻負責解決城內跑出來的官軍或是潰散的闖軍。
石午陽剛扭過頭,韓豆餅的綠色令旗就揚了起來。
五十名石字營的壯漢立刻扛起包著鐵皮的木盾,後麵跟著三架雲梯,舉著草人的孩兒營緊隨最後。
石午陽跟在木盾後麵往前衝,一路上倒下的饑民觸目驚心,待衝到城牆腳下時,摞著的饑民屍體竟都沒處架雲梯。
但若不是這些人,石午陽他們也很難衝到城牆下。
麵對戰場慘烈,石午陽來不及同情,同情也沒意義。
孩兒營都趴伏在護城河的冰碴中,眼睜睜的看著新附營的兄弟爬到半截,雲梯就被守軍用帶鉤的拒馬叉推歪,那些木杆拒馬叉都浸了水,比平時重了七成不止。
石午陽剛準備踩上雲梯第一根橫木時,頭頂突然傳來瓦罐碎裂聲,滾燙的桐油順著城牆潑了下來,
最上邊的兄弟頓時變成火人,慘叫著摔在石午陽腳邊。
“彆停,都給老子往上衝!”
石午陽的聲音在箭雨中炸響。
他也是發了狠,沒辦法!
穿越重生過來已經搞成這樣,隻能跟著李自成一路玩命,
以後怎樣再說以後,目前若是官軍贏了他也活不了。
石午陽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漿,雲梯吱呀作響,五六個兄弟正在往上爬。
城牆上密密麻麻都是闖軍,像是螞蟻一樣掛滿了青色的磚牆。
“放火鴉!”
石午陽漲紅著臉嘶吼道。
二十隻裹著硫磺的草把剛飛上城頭,就被守城官軍用銅盆扣滅了。
石午陽攥緊著勾住城牆垛口的攀城抓,這物件是用驢車軸承改的,原本是用來搶占角樓。
突然,撤退的銅鉦響起。
令旗在中軍的一處土崗上揮舞。
永福正把一個腸子外流的孩兒營兄弟往板車上拖,石午陽衝過去搭手,摸到傷兵懷裡的炊餅就跟身體一樣的冰冷...…。
初次攻城,闖軍傷亡巨大!
……
入夜後,石午陽帶著人在河灘上焚燒陣亡的兄弟,造名冊上是記了二百六十七人,撤回本營的隻有一百八十二人。
隻搶回四十來具屍體,其他的有些是倒在護城河裡,有些在城牆上麵,有些可能就尋不著了。
但絕無可能是跑掉了,李自成身邊那些騎兵的馬刀可不是用來切菜的。
河灘上的夜風嗚咽著吹過石字營每一個人的臉上,早已見慣生死的石午陽此刻也湧出一股莫名的悲壯。
闖軍的裝備目前與官軍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劉宗敏搞的這三疊陣攻城法,說白了就是拿人命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