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陽回到營中後,無奈將精銳的馬隊和炮隊都交割出去,
連夜整軍,帶著王德發、豆娘等共計兩千餘人的部屬西出寧武城,前往周邊州鎮征糧。
幾日後,初春,汾河河畔的穀地裡依然刮著刀子似的北風。
五寨鎮的一座地主宅院朱漆門樓子前,百餘名身穿灰色粗布襖的漢子跺著腳,領頭的王德發按著腰間的鋼刀,把地主李家的銅製門環拍得震天響。
石午陽跟豆娘站在台階下饒有興致的看著王德發的表演,他還是頭一回跟地主老財打交道。
門縫裡探出管家的半張臉,一見著王德發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得轉眼就縮回去朝著院子裡大聲嚷嚷:“快報老爺,流……大順的催糧官又來了!”
王德發順勢就推開門,大大咧咧的走了進去。
一會,地主李老太爺被幾名丫鬟攙扶到正堂,挨著半邊屁股坐在下首的客椅上。
石午陽和豆娘分彆坐在正桌兩邊。
刀傷還沒痊愈,肩膀上纏著白棉布的馮褲子和馬老歪兩名親兵分立站在兩側。
宅院中站滿了挎著刀的石字營士兵,王德發提著腰刀在院裡頭——這裡瞧瞧,那裡看看。
山西多富戶,晉商很多都做邊貿生意。
祖上八輩子都是刨地的王德發,雖然以前也見過不少大戶宅院,但都是來匆匆,去匆匆,這次能得閒的打著征糧旗號四處閒逛還是頭一回。
八仙桌上攤開著一本藍皮賬簿,豆娘正對著賬簿撥弄著算盤珠子。
石午陽想不到豆娘這女娃娃竟還會擺弄算盤,連他自己都早忘了算盤口訣。
“老太爺,你家去年收租有八百七十二石,當年入倉加往年的存糧起碼有個一千三百石往上的樣子,你家在汾陽府還有鋪麵十一間,所查沒錯吧?”
豆娘抬頭看向李老太爺。
“女俠……將軍,這都是虛倉,實數可是差得遠囉!”
李老太爺年老嘴尖,拱手對著石午陽說著。
石午陽沒理會老太爺的話,伸手拿過賬簿,隨便翻了翻,說道:“按大順朝新法,李家應繳糧七百石,白銀三千兩。”
石午陽這是隨口說說,他哪裡知道什麼“大順朝新法”,
他也不知道到底征多少合適,隻是憑感覺估摸著弄個一半的樣子應該差不多。
李老太爺不禁眼前一黑,這數目雖然對於他李家來說,能拿得出來,也不是什麼傷家勢的數目,但……心疼呀!
“將軍明鑒,這些年這汾河府大片的光景不好,加之兵禍不斷,且今年蝗災……”
李老太爺就差跪下來訴苦了。
“蝗蟲難道專啃你家糧倉的鎖頭?”
石午陽把賬簿往八仙桌上一拍,
“王掌旅,帶弟兄們去老太爺家的穀倉數數有多少老鼠洞?”
正在前院閒逛的王德發一聽,
“嗖”的一聲拔出鋼刀來。
李老太爺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將軍……,小民當繳此數,不麻煩將軍了!”
李老太爺嚇成這樣,這倉裡怕是遠大於石午陽開出的這個數,老太爺這是生怕石午陽反悔。
...…
從營中趕來糧車早停在了宅子外頭,
馱糧的運糧車一輛接一輛的從李家宅院套著牛馬趕出來。
李老太爺站在宅邸門前對著來來往往的士兵臉上雖然掛著笑,嘴裡卻在不斷地小聲嘀咕著:“呸……這哪裡是征糧?分明就是明搶!”
李家是這五寨鎮最大的富戶,五寨鎮近半數都是李家的佃戶。
李老太爺嘀咕著彆人是明搶,那是沒瞧見巷尾縮著看熱鬨的佃農許家銀,
這人去年因為欠租被李家打斷了腿,此刻正縮在巷尾的牆根處咬著麩皮窩頭直樂:“呸!老東西,該!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