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功將酒壺重重砸在桌上,
“大西軍來南寧府了!”
石午陽手中的茶盞“啪”地掉在地上,碎瓷片四濺。
“大西軍?”
他盯著高一功那張憔悴的臉,聲音壓得極低,
“孫可望的人怎麼突然來了?”
高一功抹了把臉,胡茬上還沾著昨夜的血漬:“賀九儀跟張明誌那倆逑貨帶著五千兵,幾天前突然奉旨進城……楊鼎和、嚴起恒那幫人剛在值房議完事,出門就被砍了腦袋......”
“這……”
石午陽一下有點懵,
這楊鼎和是永曆朝新任的兵部尚書,而嚴起恒更是東閣首席大學士兼禮部尚書。
兩人都是朝廷重臣,怎麼說殺就殺?
“孫可望逼皇上封他做秦王,他們上疏阻撓,才落此下場!
高一功似乎有點解氣,
“哼!這幾個老東西前幾天還上奏說咱們忠貞營是‘流寇習氣’,現在倒被真流寇砍了腦袋。”
“封秦王?”
石午陽冷笑,
“孫可望也配?”
按明朝製度,一字王為親王,二字王為郡王,
而隻有洪武爺朱元璋的次子朱樉受封過秦王,且位居諸藩王之首,
嚴起恒他們這些大明重臣反對封孫可望為秦王也是情理之中。
“就是……咱忠貞營李大哥才封到國公,他孫可望憑啥能封‘一字王’,這有失公允!”
高一功灌了口酒,酒液順著下巴滴在鐵甲上,麵目憤憤不平,
“我去見了皇上。你猜他怎麼說?”
他學著朱由榔瑟縮的模樣,尖著嗓子道:
“‘高卿啊......大敵當前,要以和為貴......’說完就鑽進龍輦,恨不得立刻飛到雲南去!”
“這麼說……皇上又逃去了雲南?”石午陽心都涼了半截。
永曆帝一跑,該跑的都會跟著跑,那麼這廣西境內就隻會剩下護國軍和忠貞營兩鎮兵馬,孔有德完全可以騰出手來。
而忠貞營的劉國昌部去年四月份被堵胤賜調去了廣東,早已失聯,現在忠貞營實際上也就近萬人,加上護國軍,也就是兩萬來人。
而忠貞營一直奉行大順軍作風,營中還有數千眷屬,真正戰兵不過萬。
窗外,暮色漸沉,幾隻老鴉落在院中的老槐樹上,
老鴉“嘎嘎”地叫著,像是嘲笑這荒唐的世道。
石午陽沉默良久,突然冷笑一聲:“高大哥,你說......咱們還要聽這狗屁朝廷的調遣嗎?”
高一功盯著他,渾濁的眼睛裡漸漸燃起一絲火光:“你的意思是......”
“廣西容不下我們,”
石午陽緩緩抽出佩刀,刀鋒在暮色中泛著寒光,
“那我們就打出一片容得下的地方!”
“你說得有道理,但……想在廣西打下一片天地,可是難呀!”
飽受南明各勳鎮猜忌防範的高一功輕輕搖頭。
忠貞營將領一直以抗清複明為己任,逢戰必主動請纓,可永曆朝廷卻視之為異己力量,一味加以防範。
現在孫可望挾製永樂帝離開南寧,忠貞營不僅需要麵對孔有德,甚至可能還得防範友軍。
彆的不說,就說大西軍,雙方的關係在李自成、張獻忠生前已經因為爭奪四川而兵戎相見,這次封秦之爭又加深了裂痕。
“現在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北上夔東!”
高一功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
石午陽聽後,沒有立即回應,他其實也很想回到野人穀,但不知怎麼的,總有一種心有不甘的感覺。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士兵的嗬斥聲。
王栓子慌慌張張衝進來:“司令!大西軍的人在街上抓人!”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哭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