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陽把粥碗往桌上一蹾,米粒濺到“夔州”兩字上,像撒了把芝麻,
“柳半仙說的對,夔州是難啃。這次南下的不光有吳三桂的關寧軍兩萬,還有李國翰鑲藍旗漢軍一萬,川北那些綠營狗加起來又是萬把號人……咱湖北這邊,馬兆羲新募的鄉勇也成氣候了,還駐有羅錦繡和董學禮的大軍,硬碰硬咱們會啃崩牙。”
王德發立刻蔫了,撓著胡子不吭聲。
石午陽拿筷子蘸粥,在地圖南邊劃了道歪歪扭扭的線:“昨晚上我想了很久……四川這地方,於公於私,孫可望都不可能不管……”
在坐的眾將領不由斜眼,
昨晚上……你能有空想孫可望?
“咱們得換地方下嘴……我看就打湖北各鎮,但隻打不占。”
劉魁正摳牙縫裡的肉末,聞言一愣:“隻打不占?那跟山匪有啥區彆?”
“區彆大了……咱們不搶百姓。”
石午陽咧嘴一笑,露出虎牙,他用筷子尖戳了戳地圖,
“地盤?不是不想要,但就算要了,咱得分兵,守不住。”
滿堂死寂,眾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
曹旺的金牙咬住嘴唇:“那咱打湖北……圖啥?”
“圖他糧倉!圖他鹽庫!”
石午陽的筷子猛地插進粥裡,粟米四濺,
“咱在這荊西的山溝溝裡刨食,喂不飽幾萬張嘴!!”
他掰著指頭算,
“棗陽的麥子,宜城的鹽船,隨州的鐵料……咱經常出穀搶上一票!”
孫德勝突然嗤笑:“這不成了流寇?”
“流寇怎麼了?”
石午陽端起粥碗灌了一大口,米粒粘在下巴胡茬上,
“崇禎年間咱們當流寇,活得比現在滋潤!”
王德發先咧開大嘴:“搶東西我在行!去年在夷陵……”
話沒說完就被趙竹生踹了一腳:“去年你搶的那袋糙米,半道灑山溝裡喂野豬了!”
石午陽“咚”地把碗摞在地圖上:“就這麼定……明兒讓老歪哥多派點人去摸路,咱們專挑韃子的運糧隊下手。”
王德發嘿嘿一笑,搓著手:“得嘞!我老早就想出去遛遛彎了!”
石午陽把最後一口粥倒進嘴裡,嚼得米粒咯吱響:“記住,咱們是餓狼,不是看家狗。咬一口就跑,跑回山裡過年。”
他抹了一把嘴,
洞外傳來鑿木聲——忠烈祠的新梁正在合榫。
趙竹生忽然舉起一塊手中刻好的木牌:“司令,六哥要是活著……準是頭一個報名當‘流寇’。”
……
石午陽審時度勢,給野人穀定下了遊擊戰術,
野人穀開春後,王德發的腰圍粗了兩指。
這廝剛劫了支清軍糧隊,此刻正蹺腳坐在穀場石碾上,靴底粘著的糯米粒引來了滿地雞仔啄食。
他舉著半塊醬牛肉向石午陽顯擺:“棗陽驛的廚子手藝不賴!下回咱綁個回來給豆娘打下手!”
石午陽蹲在磨石上磨鋤頭——開荒的刃口早卷了邊。
他回穀後也主動領了一塊地。
穀裡新墾的坡地種滿薯蕷,嫩藤順著竹架往上爬。
“曹旺昨兒摸了宜城鹽鋪,”
他頭也不抬,
“夠咱們醃三頭豬的。”
忽然傳來馬老歪的破鑼嗓:“司令!塘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