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陽沒理他，轉頭看向身邊沉默的陳大勇，語氣緩和了些，帶著點安撫的意味：“大勇，跟弟兄們都透個底。咱這一趟，是去拜彆人的碼頭，是福是禍誰也不知道，都把招子放亮點，尾巴夾緊點！沒有啥子委屈的，該縮頭時縮頭，該裝傻時裝傻！彆咋咋呼呼惹禍上身。”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也像是給部下一點渺茫的希望，
“等見了孫可望，不管結果如何，咱腳底板抹油，想法子繞道蜀地……總能摸回咱野人穀的老窩！”
“明白！”
陳大勇重重點頭，眼神堅定，
“司令放心，我去安撫兄弟們。”
曹旺也不再吭聲，悶著頭，隻管牽著馬往前走，隻是牽韁繩的手捏得死緊。
……
八天煎熬，腳下終於不再是崎嶇的山道。
前方，一座灰黑色的巨大城池拔地而起，在夏日刺眼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巍峨。
貴陽府！
這座被大西軍經營了將近十年的城池，仿佛一頭蟄伏於黔中山地的巨獸。
城牆高聳，磚石厚重，經曆了多次加固修繕，城樓飛簷鬥拱，透著遠超湖南殘破州府的雄渾氣勢。
連石午陽勒馬駐足眺望時，眼底也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驚歎和不易察覺的豔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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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孫可望，確實在貴州紮下了根，有幾分氣象。
隊伍緩緩進入城門。
城內的喧囂和繁華撲麵而來，街市比辰州熱鬨數倍，商鋪鱗次櫛比，行人摩肩接踵。
隻不過空氣中似乎若有若無地飄蕩著一絲緊張。
隊伍沿著寬闊的主街前行，路過一座掛著“貴州承宣布政使司”牌匾的威嚴衙門。
就在這象征一省政務中樞的衙門旁邊，僅僅隔了一條狹窄的巷道，竟突兀地矗立著一座同樣高大、卻破敗陰森的廟宇！
廟門洞開，並無大門，裡麵黑洞洞的如同巨獸張開的嘴。
炎炎烈日下，那門洞裡竟透出一股子令人作嘔的、混合著劣質藥水和腐敗甜腥的古怪惡臭！
石午陽下意識地勒住馬，眉頭緊鎖，目光投向那幽深的門洞。
隻見裡麵光線昏暗，巨大的橫梁上，赫然懸掛著數十具乾癟扭曲的人形！
那些“人”早已沒了血肉，隻剩下皮囊輪廓，外麵糊著一層暗黃色的、像是乾枯皮革的東西，空洞的眼眶和咧開的嘴巴裡塞著枯草，隨著不知從哪鑽進來的穿堂風，在梁下輕輕搖晃、碰撞……如同巨大而詭異的吊死鬼！
陽光隻吝嗇地灑在門口幾步之內，門洞深處，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幽冥景象。
“嘔……”
旁邊的曹旺隻看了一眼，臉色瞬間煞白，猛地捂住嘴，差點當場吐出來。
陳大勇也是瞳孔驟縮，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與石午陽並轡而行的馬進忠，顯然對此習以為常。
他順著石午陽的目光瞥了一眼那陰森的廟堂，臉上沒有任何波瀾，甚至帶著一絲嫌惡的冷漠，隨口解釋道：“哦，那兒啊。掛著的都是些不識好歹、在秦王麵前嚼舌根的禍臣！死了清淨。”
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堆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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