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沉重的木門,一股混合著木頭、汗味和草藥的氣息撲麵而來。
營房內陳設簡單,隻有一榻、一桌、幾張椅子,牆壁上掛著一幅磨損的西南輿圖。
馬進忠反手將門關上,“哢噠”一聲,落下粗大的門栓!
隔絕了外麵的一切聲響。
昏黃的油燈下,營房內隻剩下他們兩人沉重的呼吸。
馬進忠沒有立刻說話,他背對著石午陽,站在門後,肩膀微微聳動著,似乎在努力平複劇烈的心跳。
營房裡死一般寂靜,隻有油燈燈芯燃燒發出的細微劈啪聲。
石午陽沒有坐,隻是靜靜地看著馬進忠那顯得有些佝僂的背影,耐心等待著。
他能感覺到,這位老將內心正經曆著巨大的掙紮。
良久,馬進忠終於緩緩轉過身。
油燈的光暈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裡,此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糾結、痛苦,還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走到桌邊,拉開椅子坐下,抬起頭,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探針,死死釘在石午陽臉上,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石老弟……老哥我……能信得過你麼?”
這話問得極其突兀,又極其沉重!
石午陽心頭劇震!
他迎著馬進忠那幾乎要穿透人心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反而挺直了腰背,聲音低沉而清晰:“馬將軍,您若真有事,信得過石午陽,便說!若信不過,或有疑慮,那便不必說!石午陽隻當今日從未進過這間屋子!”
他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態度坦蕩,卻也絕不輕易許諾。
馬進忠緊緊盯著石午陽坦蕩的雙眼,看了足足有十幾息。
營房裡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終於,他緊繃的肩膀似乎垮塌了一絲,但眼神中的決絕並未消退。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老弟……莫誤會!你的為人、你的骨頭,老哥看在眼裡,心裡有數!”
他拿起桌上的粗陶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已經涼透的茶水,粗糙的手指緊緊捏著杯沿,指節都發了白,卻始終沒有喝。
“隻是……此事……實在是……乾係太大!”
他抬起頭,眼神裡是赤裸裸的恐懼和托付,
“關乎我馬家貴陽城內……幾十口男女老少的……身家性命啊!”
石午陽心頭一凜!
他緩緩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依舊沒有說話。
隻是將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平靜地越過跳躍的燈火,落在馬進忠那張寫滿掙紮與恐懼的臉上。
他在等。等這個沉重的抉擇最終落地。
營房裡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燈芯燃燒的劈啪聲。
時間仿佛停滯了,每一秒都拉得無比漫長。
桌上的涼茶,映著昏黃的燈火,微微晃動著倒影。
馬進忠坐在那裡,如同一尊石雕。
他幾次舉起茶杯湊到唇邊,又顫抖著放下。
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深刻的皺紋緩緩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