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巴州城內外，雖無江南水鄉那般張燈結彩的奢靡，卻也洋溢著一種樸實而真摯的喜慶。官府組織了祭灶儀式，並給城中每戶分發了一小份麥芽糖和些許肉乾，寓意“粘住灶王爺的嘴，上天言好事”，同時也能讓貧苦人家沾點葷腥，過個像樣的年。這看似微不足道的恩惠，卻在寒冷的冬日裡，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溫暖的漣漪。
“淩將軍仁義啊！”
“這年月，還能想著我們這些苦哈哈，真是青天大老爺！”
市井巷陌，百姓們交口稱讚，對淩嶽及其治下的巴州官府，認同感與歸屬感無形中又加深了一層。
帥府內，也舉行了一場小範圍的家宴。參與者除了淩嶽、嶽璃、蘇婉清、冉璡、墨衡、李清菡等核心成員，還有幾位如趙晟等立下功勞的中層將領和管事。宴席算不上奢華，但菜品精致，氣氛融洽。淩嶽親自舉杯，慰勞眾人一年的辛勞。
“巴州能有今日之局麵，全賴諸位殫精竭慮，同心同德。淩某在此，敬諸位一杯！”淩嶽聲音沉穩，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張麵孔，帶著真誠的感激。
嶽璃端起酒杯，一飲而儘，動作依舊帶著軍人的爽利，但看向淩嶽的眼神中，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和。蘇婉清淺酌一口，麵帶微笑，心中卻在盤算著年後如何進一步拓展商貿，為巴州吸納更多財富。冉璡撫須而笑，老懷寬慰，但眼底深處依舊藏著一絲對未來的憂慮。墨衡則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裡還在琢磨著鏇床的進一步優化和那塊奇異鐵片。李清菡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這難得輕鬆的一幕，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
宴席散去，淩嶽獨留冉璡在書房。
“內部排查之事，進展如何？”淩嶽問道，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
冉璡取出一份密冊，低聲道：“回主公，初步排查已有結果。中下層官吏及新附流民中，共發現二十七人有可疑行跡。其中，三人與夔州方麵有過秘密錢財往來，五人曾散播對主公及新政不利的言論，另有十九人行為不檢，或有貪汙小額錢糧、或與地方豪強過往從密，雖未證實與外部勾結，但亦需警惕。這是詳細名單及證據。”
淩嶽接過密冊，快速瀏覽，眼神漸冷。“與夔州往來的三人，證據確鑿者，按律嚴辦，公開處置，以儆效尤。散播謠言者，查清動機，若無大惡，革職驅逐出境。行為不檢者，視情節輕重，或降職，或杖責，或勞役。所有處置，需有理有據，公示於眾，既要清除隱患，也要避免人心浮動。”
“屬下明白。”冉璡點頭，“如此一來，內部可暫時肅清。隻是……呂文德那邊，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無妨。”淩嶽淡淡道，“我們越是內部穩固，他越不敢輕舉妄動。眼下他重心仍在襄陽，隻要我們不給他明確的借口，他也不敢貿然對同為宋臣的我們大動乾戈。我們要利用這個時間窗口，更快地壯大自己。”
他走到窗前，望著窗外零星升起的慶祝煙火，繼續道：“王堅將軍收到我們送的零件和工匠建議後，回信表示感謝，並暗示開春後可能親自來巴州一趟。這是個機會，若能與他達成更深入的聯盟，對我們抗衡呂文德至關重要。”
“主公深謀遠慮。”冉璡敬佩道。
“另外，墨衡那邊，除了軍械，我交給他一項新任務。”淩嶽轉身，“我畫了一些關於一種名為‘水泥’之物的構想圖和一些關鍵原理給他。此物若能製成，混合沙石，加水凝固後，堅如磐石，可用於築城、修路、興修水利，效用無窮。讓他成立一個小組，秘密嘗試研製。”
冉璡雖未聽過“水泥”之名，但見淩嶽如此重視，心知必是又一種利國利民的神奇之物，當即應下。
與此同時，在巴州城西六十裡外的一處隱秘山穀中，一座新籌建的水力工坊正在緊鑼密鼓地建設中。這裡水流湍急，位置隱蔽，正是淩嶽規劃中，用於擴大軍工生產和進行更機密試驗的基地。墨衡的弟子帶著淩嶽的手令和圖紙，正指揮著數百名經過嚴格篩選的工匠和勞役，開鑿引水渠，夯實地基，建造廠房。山穀周圍，明哨暗卡林立，戒備森嚴。
而在“銳士營”的駐地，即便是小年夜，訓練也未曾完全停止。嶽璃安排了分組輪休，未當值的士卒可以參與城內的慶祝活動，而當值的則繼續進行著夜間適應性訓練和戰術推演。嶽璃本人更是身先士卒，與士卒同吃同住，將淩嶽傳授的一些現代特種作戰理念，如小組配合、滲透偵察、斬首行動等，一點點融入到訓練中。這支規模不大卻極其精銳的力量，如同藏在鞘中的匕首，寒光內斂，卻隨時準備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李清菡的“醫護營”也在悄然擴大。她根據淩嶽的建議，開始編寫一本針對常見戰傷和疾病的《應急救護手冊》，並挑選了數十名心靈手巧、膽大心細的年輕女子，進行基礎的救護培訓，目標是建立一支隨軍的戰場救護隊伍。這在當時，無疑是極為超前和人性化的舉措。
巴州，就像淩嶽掌心那緩緩旋轉的“山海界”印記，看似平靜，內部卻在進行著劇烈而深刻的變化。技術的星火在格物精研坊和隱秘山穀中點燃，忠誠的基石在一次次內部排查和人心籠絡中夯實，軍事的利刃在日複一日的艱苦磨礪中鋒芒漸露。淩嶽沒有急於擴張地盤，而是將全部精力用於深耕腳下這片土地，將巴州打造成一個政治清明、經濟自足、軍事強悍、技術領先的堅固堡壘。
他深知，在這宋末的亂世，生存和發展的第一要義，不是跑得多快，而是根基有多牢。唯有夯基壘土，方能築起萬丈高樓；唯有星火彙聚，方能成就燎原之勢。這個冬天，巴州在寂靜中積蓄的力量，遠超外界任何人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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