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腐肉香氣
陸青崖蜷在祠堂斷梁後頭，木刺紮進手心都顧不上疼，血腥味混著冷檀香直往嗓子眼裡鑽，活像吞了塊生鐵疙瘩。月光從破瓦縫裡漏進來，把父親陸明淵的屍身割成碎片。陸青崖又是一陣疑惑，父親已被自己吞噬，怎麼又來了父親？難道是自己產生的幻覺？但那件青衫下擺還沾著今早教他練字時濺的墨點子，卻騙不了自己，難道之前吞噬的是自己的四叔？四叔與父親長相最為相似，如果不是刻意分辨，哪怕是至親也難以分辨。衣服下擺上的墨點，卻騙不了自己。五個時辰前，父親雙手還穩穩托著他打顫的手腕，在《長春訣》第七卷批注“氣走任脈如春溪破冰”，這會子卻擰成麻花狀，胸口豁開的血窟窿裡鑽出暗紫色觸手，正噗嗤噗嗤往外冒熒綠黏液，活蛇似的抽打青磚地。穿堂風刮得楹聯嘎吱響，“忠孝傳家”四個褪色大字正往外滲血珠子，滴在翻倒的紫銅香爐上滋滋冒煙。
“彆動彈！”他死命按住左胳膊上亂竄的鱗片，新長的青灰甲殼已經爬到肩胛骨，隨著心跳叮當亂響，活像揣了串鐵片片。祠堂外頭鬼哭狼嚎的怪聲跟鏽刀刮陶罐似的，混著濕噠噠的爬行聲從四麵湧來。二叔公養了二十年的畫眉鳥正在簷角撲騰，本該油光水滑的翠羽爆出肉瘤子，鳥嘴裂成三瓣啃著褪色的“積善餘慶”匾額。瓦當縫裡突然垂下黏糊糊的銀絲，掛著半隻綠頭蒼蠅落在他後脖頸，燙得他尾巴骨竄起一道火線。
腰間的銅鏡突然燙得要命，鏡鈕上雕的睚眥獸首居然開始冒血珠子。鏡麵上浮出血絲蛛網，十七道紅紋順著眼珠子往腦仁裡鑽。右手跟中了邪似的自個兒往爹爹傷口上湊，腕子上祖傳的銀蛇鐲和銅鏡嗡嗡共鳴，震得手指頭發麻。就在暗紫觸手纏上手腕的當口，銅鏡背麵的饕餮紋突然睜開血紅大眼，那些亂扭的觸須瞬間蔫成灰渣渣，簌簌落在磚縫裡長出黑黢黢的菌絲網。菌絲裡頭忽閃著比蚊子腿還細的篆文，正是《長春訣》最後一頁被蟲啃得七零八落的“禁術”殘篇。
“父親...對不住您...”眼淚糊了滿臉時，嘴角的血腥味混著雄黃酒味兒直衝腦門。丹田裡突然竄起股邪火，蟄伏的經脈跟活了似的爆出金紋。陸青崖餓虎撲食般咬住觸須殘根，腐肉在牙縫裡化成滾燙的琥珀漿，順著喉嚨眼衝進丹田炸起驚濤駭浪——這路子跟《長春訣》的溫吞勁兒完全反著來，卻把他督脈裡死氣沉沉的穴道挨個點亮，燒得跟過年掛的紅燈籠似的。忠孝傳家”四個大字愈加失去顏色，“積善餘慶”的匾額轟然落下，祠堂地底下轟隆作響，祖宗牌位劈裡啪啦炸開花，藏在第七層靈龕後的青銅羅盤突然倒轉，震得他耳朵眼往外冒藍血珠子。
第二節：血肉道基
尾椎骨轟然爆開，陸青崖劇痛不已，似萬千鋼針順著脊髓嗖嗖穿刺！陸青崖“咚咚咚”不斷撞向祠堂立柱，粗大的立柱帶著屋麵吱吱呀呀地顫動，地麵的青磚隨著陸青崖的踩踏，表麵似蛛網狀裂紋瞬間炸開。陸青崖感到，自己的脊椎似乎也生出了獨立意誌，劈裡啪啦地亮起了血色的咒文，二十三塊椎骨在皮肉下更如活物扭動，仿佛囚著條猙獰的赤蛇要破皮而出。懸在頭頂的銅鏡邪氣森森，鏡麵映出的哪是人臉？分明是團咕嘟冒泡的血霧，正把父親尚有餘溫的屍身撕扯成血粉漩渦。檀香案上七盞續魂燈忽閃忽閃，燭焰竟詭異地泛著靛青色幽光！
“煉氣三層，破——”沙啞耳語裹著鐵鏽味震得耳膜生疼。祠堂地麵“唰”地浮出血色陣圖，暗紅紋路像血管般突突跳動，與銅鏡背麵的蝌蚪文嗡嗡共鳴。那些文字竟“劈啪”掙斷青銅枷鎖，裹著硫磺味的火星子嗖嗖鑽入瞳孔，在視網膜上滋滋灼刻出《血煞鍛體訣》開篇功法。陸青崖右手指甲“哢哢”摳進磚縫，左臂鱗片卻嘩啦啦瘋長，蛇鱗眨眼蛻變成龍鱗，窸窸窣窣爬向心口。鱗甲開合間“滋啦”滲出毒漿，青磚瞬間被蝕出蜂窩煤似的孔洞！
供桌上父親頭顱“咯吱”轉來，蒙著灰翳的瞳孔映出陸青崖半妖模樣——左半身青鱗密布似惡蛟，右臉卻還留著清俊少年輪廓。“青崖...快...”殘存的叮嚀混著血沫剛出口，就被銅鏡“嗡”的尖嘯絞成碎片。他“哇”地嘔出黑血，碎骨碴子叮叮當當落地，眨眼在磚縫裡“啵”地綻開妖異血骨花。百年楠木梁柱“哢嚓”裂響，暗紅樹脂像血蜜般滴答垂落，在藻井倒掛成猩紅鐘乳石！
祠堂大門“轟隆”崩塌，五個異化成肉團的族人蛄蛹著擠進來。這些怪物活像被熊孩子捏壞的泥偶——渾身黏糊糊冒著膿泡，眼珠口器胡亂堆疊。領頭怪物胸腔“啵”地綻開菊花口器，十六條覆滿倒刺的觸須“滋啦滋啦”亂甩。陸青崖卻在腥臭中咧開白牙，左眼清清楚楚看見怪物丹田處跳動的血核，每個都像剔透的血玉櫻桃！蟄伏脊椎的赤蛇咒文“劈啪”暴起，鱗甲縫裡滋滋迸出猩紅電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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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鱗甲沸騰
左臂鱗甲唰地炸開，青灰色的甲片哢哢相撞，劈裡啪啦爆出暗紅色的火星子。陸青崖喉嚨裡滾出野獸般的咕嚕聲，化作血色閃電的刹那，祠堂十二盞長明燈“砰砰砰”炸成煙花。指尖劃開最前頭怪物的喉管時，陸青崖瞪圓了眼，眼珠子似乎都要從眼眶裡蹦出來，指甲竟變成了烏黑的彎鉤，寒光一閃，銅鏡裡自己猩紅的眼珠子裂變成六塊晶鑽，每塊切麵都滋滋冒著血光，映著四麵八方亂飛的殘肢。血核“啵”地掏出來時，怪物肚皮裡爆出幼蟲的尖叫，暗紅晶石在鏡光下咕咚凝結的瞬間，房梁上經幡“呼啦”自燃，火苗舔過的焦痕裡，上古鎮魔籙文跟活了似的扭動著浮現。
“不夠勁兒...再來！”那聲音跟過電似的酥麻，震得供桌上裂成八瓣的卦盤當啷啷轉個不停。陸青崖鬼影似的在血肉暴雨裡穿梭，鱗片刮擦聲刺啦刺啦響得人牙酸。斷胳膊斷腿“咚咚”砸在供桌上，神像“嘩啦啦”碎成一地的渣。陸青崖不自然將那顆血核捂進自己的嘴裡，血核泥鰍般“哧溜”滑進了肚子。這時，地磚早被腐蝕成蜂巢狀，月光從屋頂破洞漏下來，照見青煙裹著甜腥味往鼻子裡鑽；褪色的祖宗牌位“滋滋”冒血珠，桑皮紙浸得透亮，露出裡頭用胎發寫的前任家主密令，字跡跟蚯蚓似的扭動。
正爽得飛起呢，突然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唰”地順著骨髓遊走。陸青崖“撲通”跪地，左臂鱗片嘩啦啦褪去，露出底下血管紋路突突直跳的慘白皮膚。紫紅脈絡隨著心跳一鼓一鼓，皮底下蜈蚣狀的凸起一拱一拱轉圈，碰到手腕“劈啪”炸開金紅光。銅鏡“哐當”落地，鏡鈕琥珀“啪嗒”化開，鏡麵裂縫裡黑血咕嘟咕嘟往外冒，扭成四個張牙舞爪的古篆「以命換境」——字邊絨毛菌絲“啵”地綻開米粒大的屍香魔芋，鼓囊囊的花苞一鼓一鼓，裡頭傳出奶貓哭似的細聲兒。
祠堂外“叮鈴哐啷”響起三清鈴，三道裹著雷火的劍光“唰唰唰”劈開血霧，朱漆廊柱“哢嚓”碎成天女散花。陸青崖抄起銅鏡往後牆撞，手心突然浮出蜂窩煤似的紋路，爛磚頭“嘩啦啦”碎成渣。月光下他的影子正扭曲成九眼蜘蛛，八條大長腿吭哧吭哧往瓦堆裡鑽，後脖頸“啵”地冒出第九隻豎瞳，骨碌碌轉著映出三百裡外玄天宗禁地——千年妖繭正一呼一吸地顫動。殘垣間“唰”地亮起綠燈籠，明明滅滅跟呼吸似的，每次閃爍都露出半截爛劍穗。妖獸們腦門上的火焰紋胎記，呼啦一下全亮了起來。
第四節：黑市序章
鬼墟黑市在黎明前被磷火綠光籠罩，腐木棚屋在陰風中嘎吱亂晃。陸青崖裹緊順來的破鬥篷，左臂潰爛處纏的屍油繃帶下，青黑鱗片正窸窸窣窣往外冒。懷裡的銅鏡突突直顫，鏡框饕餮紋嗷嗚嗷嗚吐著血霧，把他往“陰骨閣”布幡底下拽。那幡子下吊著七盞白骨燈籠，每個裡頭都關著扭成麻花的魂魄，燈籠皮上的人臉跟走馬燈似的輪換著慘叫，鎖鏈碎響在燈籠肚子裡叮鈴哐啷。
“就這？”獨眼老嫗捏起血晶石，三寸長的指甲縫裡滲出墨綠色膿水，滋啦一聲燙得魂核吱哇亂叫。她枯樹皮般的眼皮突然翻起，渾濁的獨眼映出晶石裡蜷縮的元嬰殘影，破風箱嗓子咯咯響著噴出腐臭黑霧：“喲，血煞結丹修士的魂核？這怨氣醃得比臘肉還入味。”青筋暴突的手腕猛地掄圓，血晶石在鏽跡斑斑的青銅人麵秤上砸出七朵磷火。秤盤上饕餮紋驟然活過來，十二對鎏金眼珠子瞪得滾圓，秤杆末梢盤踞的百足蜈蚣突然弓身，甲殼縫隙裡滲出猩紅黏液，隨著霓虹燈般的節肢明暗交替，竟在斑駁牆麵上投射出萬千冤魂扭動的影子。
陸青崖把喉頭腥甜咽回去，學著他爹當年耍酷的調調：“萬魂窟摸來的，換《伏龍鍛體術》下冊。”話音剛落，老嫗腰間的招魂鈴自己蹦躂起來，鈴舌那截嬰兒指骨差點戳他臉上。老嫗突然呲出滿嘴菠菜牙，牙齦裡的紅線蟲順著嘴角呲溜滑進領口：“我說呢...原來是陸家小崽子...”她樹皮臉裂開蛛網紋，每條縫裡都嵌著大黃牙，黑水順著褶子彙成小溪，滴在地上滋啦冒煙。
銅鏡突然嗡嗡炸響，鏡麵夔獸紋啊嗚一口咬住老嫗倒影。那隻獨眼瞪得快要彈出來，渾濁瞳仁裡映出陸青崖身後三丈處融化的地磚。陰影裡咕湧著站起個無頭屍傀，脖腔插滿血晶石跟糖葫蘆似的，胸口青銅鼎爐噗噗噴紫煙。陸青崖後撤步嘩啦一聲撞翻貨架，陶罐劈裡啪啦碎一地，嬰靈們臍帶瞬間硬化成鐵鏈，咻咻纏向他腳脖子。碎陶片裡竄出的黑煙凝成鬼爪，腐爛指尖滋滋長著咒文鎖鏈，跟嬰靈鐵鏈來了個左右圍攔。
“關門放狗！”老嫗尖嘯震得房梁掉灰，簷角千魂幡嘩啦展開，整個黑市唰的亮起綠油油的人皮燈籠。陸青崖狂奔中扯開左臂繃帶，青黑鱗片剌破手心往銅鏡上抹，鏡背睚眥獸首伸出舌頭哧溜哧溜舔得歡。鏡麵映出他血紅右眼，瞳孔裡蝌蚪文跟跑馬燈似的轉圈，追兵突然像掉進膠水坑。鱗片脫落處滴落的黑血落地就化小黑蛇，嘶嘶叫著撲向怨靈，跟撒了把跳跳糖似的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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