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來針紮般的刺痛，卻也強行刺激著丹陽子昏沉的意識，讓他保持著一絲清醒。
他維持著坐起的姿勢，佝僂著背，在大平板上喘息了許久。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場艱苦的戰鬥，胸腔裡仿佛有無數碎玻璃在摩擦，喉嚨裡彌漫著淡淡的鐵鏽味——那是內腑受損的征兆。
疼痛如同潮水，一波接著一波，不斷衝擊著他脆弱的神經。仙魂雖在，但與這具凡胎肉身的融合遠非一蹴而就。這就好比將一件無上仙器強行塞進一個粗糙凡鐵打造的劍鞘裡，處處不合，處處衝突。仙魂本能地想要改造、優化這具身體，而身體本身的重傷和凡俗本質卻在拚命地排斥和抗拒這種超越維度的力量。
這種內外交困的撕裂感，遠比單純的肉體疼痛更加折磨人。
他必須儘快處理傷勢，至少要讓這具身體恢複到能夠行動的地步。一直待在這個冰冷的停屍櫃裡，下一次再有人進來，他未必能有剛才那樣的好運。
丹陽子再次閉上眼，不是休息，而是強行收斂所有心神，嘗試內視。
意識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原本應該璀璨明淨的仙魂，此刻如同被濃霧籠罩的殘月，光芒黯淡，搖曳不定。仙魂的核心處，那一點代表著他本源力量的仙元，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正自發地、緩慢地釋放出絲絲暖流，浸潤著這具破敗的軀體，修複著最致命的創傷——主要是維持心臟的跳動和大腦的微弱活動。
但這速度太慢了！照這個速度，想要修複胸口和顱內的傷勢，恐怕需要數月甚至更久！他等不起！
他需要能量，需要靈氣！哪怕是最稀薄、最駁雜的靈氣也好！
他竭力延伸出感知，如同蛛網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去。
反饋回來的結果讓他心頭更沉。
汙濁！難以想象的汙濁！
空氣中的能量稀薄得令人發指，而且混雜著無數他無法理解的、帶有負麵屬性的微粒：塵埃、病氣、死氣、還有各種化學藥劑的殘留氣息……這與仙界那清靈純淨、吸一口便心曠神怡的仙靈之氣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彆！
在這片能量的荒漠裡，他那點微末的仙元，用一點就少一點，得不到絲毫補充。
絕望的情緒開始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他的心頭。
難道剛逃過形神俱滅之劫，就要困死在這具凡人的屍體裡，最終因為傷勢過重而再次迎來真正的死亡？
不！絕不！
他是丹陽子！是太上老君座下仙童！即便再微不足道，也曾聆聽過大道真言，見識過宇宙玄妙！豈能如此窩囊地死在一個凡間的停屍房裡！
就在他意誌最為堅定之時，或許是情緒劇烈波動引動了仙魂最後的力量，或許是這具身體原主的殘魂並未徹底散儘……
轟！
一大堆雜亂無章、光怪陸離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猛地衝進了他的意識海！
“林楓！作業又沒交？站到後麵去！”——一個戴著眼鏡、麵色嚴厲的中年女教師的嗬斥。“喲，這不是我們班的窮鬼林楓嗎？這周的保護費該交了吧？”——幾個吊兒郎當的學生圍著他，臉上帶著戲謔和惡意。“小楓，媽沒事……咳咳……這點藥夠用了，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錢留著在學校吃點好的……”——一個麵容憔悴、聲音虛弱的中年婦女，躺在昏暗房間的床上，強撐著笑容。“這次模擬考的成績……林楓，你這樣下去，大學很危險啊……”——班主任語重心長，卻又帶著無奈。“小子，告訴你彆多管閒事！強哥我看上的馬子，你也敢湊上去說話？給我打！”——那個染著黃毛、眼神凶狠的混混頭子，猙獰的麵孔和踹來的那一腳，無比清晰！……
無數的畫麵、聲音、情緒、感覺……如同破碎的玻璃渣，瘋狂地攪動、碰撞、切割著他的意識。
有在學校被孤立、欺辱的委屈和恐懼；有對母親病情的擔憂和無力；有對未來的迷茫和微弱的不甘；有拚命學習卻成績平平的挫敗；有暗戀某個女生卻連話都不敢說的自卑；還有最後那一刻，胸口劇痛襲來時的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這些屬於林楓的、平凡、卑微卻又真實無比的記憶，帶著強烈的情緒色彩，粗暴地湧入，與他屬於丹陽子的、悠長卻單調的仙界記憶發生了劇烈的衝突。
我是誰？
我是丹陽子，看守八卦爐三百載，一心期盼得賜仙丹，位列仙班……
我是林楓，天南市一中的高三學生，家境貧寒，母親重病，在學校裡默默無聞，時常被欺負……
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兩種天差地彆的身份認知，在他的意識海裡瘋狂交戰，攪得一片天翻地覆。
頭痛欲裂！仿佛有無數根鋼針在同時穿刺他的太陽穴！
他痛苦地抱住頭，身體因為劇烈的精神衝擊而蜷縮起來，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
混亂！無比的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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