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蔡家莊園靜臥在姑蘇城郊,白牆黛瓦,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典型的江南園林風格,卻比尋常園林多了幾分恢弘氣勢。馬車駛過青石板路,停在朱漆大門前,早有仆從恭敬等候。
蔡若兮利落地跳下馬車,轉身對徐逸風笑道:"徐先生,寒舍簡陋,還望勿怪。"她雖經曆困龍坳驚魂,發髻微亂,衣袂沾泥,但雙眸明亮,神采不減,反而因冒險歸來更添幾分鮮活之氣。
徐逸風隨之下車,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蔡府門庭。高懸的"蔡府"匾額字跡古拙蒼勁,門檻用的是上好的楠木,門楣之上雕刻著繁複的如意雲紋,隱隱暗合某種安宅辟邪的格局。"蔡小姐過謙了,府上氣象萬千,藏風聚水,是難得的好宅邸。"他語氣平淡,卻一語道破風水玄機。
蔡若兮眼中訝色一閃而過,卻不多問,引著徐逸風穿過重重儀門、回廊。園內假山玲瓏,曲水流觴,花木扶疏,一步一景,處處透著百年望族的底蘊與雅致。偶爾遇見的仆役丫鬟皆舉止有度,悄無聲息。
來到一處題著"漱石齋"的雅致書房前,蔡若兮輕輕叩門。"父親,徐先生到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一位身著杭綢長衫、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正是蔡若兮之父蔡明遠。他麵容清臒,目光溫潤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快步上前,對著徐逸風便是鄭重一揖:"徐先生,小女頑劣,此次多虧您出手相救,蔡某感激不儘,大恩不言謝!"
徐逸風側身避過全禮,拱手還禮,姿態閒適從容:"蔡公客氣了,恰逢其會,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他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書房內部陳設:紫檀木書案上擺著文房四寶與幾卷線裝古籍,旁邊卻放著一台黃銅顯微鏡;牆壁上掛著意境幽遠的山水畫,對麵卻是一幅巨大的《坤輿萬國全圖》;多寶格裡既有商周青銅器、明清瓷器,也有地球儀、望遠鏡等西洋物件。一種中西交融、古今並蓄的獨特氣息撲麵而來。
"徐先生,請用茶。"蔡明遠親自執壺,斟上一杯香氣清雅的碧螺春。茶湯清澈,芽葉舒展,確是頂級的明前茶。
徐逸風接過白瓷茶盞,先觀其色,再聞其香,而後細品一口,讚道:"湯色清澈,香氣鮮靈,滋味甘醇,確是姑蘇碧螺,名不虛傳。"他言語間對茶道頗為熟稔。
蔡明遠眼中驚異之色更濃,笑道:"徐先生是懂茶之人。不知先生仙鄉何處,作何營生?"
"閒雲野鶴,漂泊無定,偶以勘驗風水、辨識古物糊口罷了。"徐逸風放下茶盞,語氣淡然,將話題引向彆處,"倒是蔡公這書房,學貫中西,博古通今,令人欽佩。這幅《坤輿全圖》版本頗古,應是利瑪竇大人進獻萬曆爺時的摹本吧?還有這尊青銅觥,紋飾奇古,殷商之物,能得此器,蔡公果然雅藏。"
他隨口道來,竟將書房內幾件最關鍵、最珍貴的物品來曆點得八九不離十。蔡明遠心中震撼,表麵卻不動聲色:"徐先生好眼力。蔡某平生彆無他好,唯愛收集些舊物,聊以自娛。比起先生困龍坳中談笑破敵的身手見識,實在是慚愧。"
"微末伎倆,偶合其時而已。"徐逸風笑了笑,轉而與蔡明遠閒聊起來,從江南園林的造園意境,談到西洋機械的傳動精妙,偶爾提及古代機關巧術,總能切中要害,言簡意賅,讓蔡明遠眼中的驚異與探究之色愈加深厚。
宴席早已備好,雖是家常便飯,但用料講究,烹調精致,體現了蔡家的待客之道。席間,蔡若兮繪聲繪色地講述困龍坳驚險經曆,說到徐逸風彈指退敵時,美目中異彩連連。蔡明遠聽得仔細,不時看向徐逸風,目光複雜。
宴罷,蔡若兮便迫不及待地拉著徐逸風前往蔡家重地——"琅嬛閣"。
琅嬛閣是一座獨立的二層小樓,飛簷鬥拱,古意盎然。推開沉重的檀木門,一股陳年墨香和淡淡防蟲藥草的氣味彌漫開來。閣內空間遠比外麵看起來宏大,頂天立地的書架密密麻麻排布,上麵分門彆類放滿了各種典籍,有線裝書,也有竹簡、帛書,甚至還有不少西洋精裝書。燈光昏暗,更顯幽深靜謐,仿佛每一本書都沉睡著一個古老的靈魂。
"《魯班秘錄》的殘卷就在樓上。"蔡若兮引著徐逸風踏上吱呀作響的木樓梯,"先生請隨我來。"
徐逸風表麵嘖嘖稱奇,讚歎琅嬛閣藏書之豐,目光卻銳利如鷹,飛快地掃過書架上的標簽和那些看似隨意擺放的器物。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牆壁上懸掛的一幅巨大的《坤輿西北奧地圖》吸引。那地圖繪製精細,涵蓋了甘、涼、西域乃至漠北的廣袤區域,上麵用朱筆和墨筆標注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奇特符號。
他在地圖前駐足良久,目光最終落在標注"哈拉浩特"黑水城)的那片荒漠區域,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徐先生對西域感興趣?"蔡若兮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她不知何時已捧來一個紫檀木匣,想必裡麵就是《魯班秘錄》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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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那片黃沙下麵,埋著不少值錢的寶貝。"徐逸風語氣隨意,仿佛隻是隨口一提。
蔡若兮走近幾步,將木匣放在一旁的案幾上,壓低聲音道:"家父近年其實一直在暗中收集關於西夏黑水城的線索。傳說那是西夏最後的軍事重鎮,城破之前,那位人稱"黑將軍"的守將,將府庫珍寶和許多遠比珍寶重要的典籍文書埋入地下,並以極厲害的機關術守護。隻是那地方環境極端惡劣,神秘莫測,近年前往探險考察的中外人士,多有去無回。"
就在這時,徐逸風的目光越過蔡若兮的肩頭,被多寶格最頂層一件蒙塵的器物吸引——那是一個樣式古拙異常的青銅風水羅盤,明顯是件古物,但吸引他的不是羅盤本身,而是羅盤中央天池處鑲嵌的一塊碎片。那碎片的材質、色澤,尤其是上麵微刻的極其細微的符號,與他懷中那枚黑石驚人地相似!
他心臟猛地一跳,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傳來,仿佛那碎片與黑石產生了某種無聲的共鳴。但他麵上卻波瀾不驚,甚至帶著一絲懶洋洋的好奇:"咦?那羅盤倒是古怪,像是古物,卻又似是殘件?"
蔡若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哦,那個啊。據先祖筆記記載,是從川西一處極險的"懸棺葬"裡得來的,得到時便是殘件,中央天池這塊似乎是後配的碎片,但也古老得很了。因為其形製古怪,研究不出所以然,一直擱置於此。"她並未太過在意,注意力仍在手中的《魯班秘錄》上。
忽然,閣外隱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低沉的嗬斥聲。不一會兒,老管家匆匆入內,在蔡明遠耳邊低語了幾句。
蔡明遠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他揮揮手讓管家退下,轉向徐逸風,麵帶歉意:"讓徐先生見笑了。近來也不知為何,總有一夥不明來曆之人,身手利落,目的明確,屢屢試圖窺探琅嬛閣,但每次被發現後,又都如鬼魅般遁走,抓不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