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黑色石門在徐逸風的推動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獸不情願地張開了口。門後的景象,隨著手電光柱的探入,緩緩地、極具衝擊力地展現在眾人麵前,讓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連身後的撞門聲似乎都在這一刻被遺忘了。
這是一座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殿堂。
數十根需要數人合抱的巨型石柱拔地而起,支撐起高聳的、隱沒在上方黑暗中的穹頂。石柱與四周的牆壁上,密密麻麻刻滿了色彩黯淡卻依舊能辨其猙獰形態的壁畫——並非佛教的祥和天國,而是描繪著種種剝皮、抽腸、火煉、油煎的可怖地獄景象,受刑者形態扭曲痛苦,施刑者則是一些青麵獠牙、形似夜叉卻又身著奇異盔甲、手持古怪兵刃的存在,充滿了原始而野蠻的暴力美感,令人觀之膽寒。
大殿中央,並非供奉神佛的所在,而是一個巨大無比的、以某種黑色巨石壘砌而成的圓形祭壇。祭壇高出地麵數尺,表麵刻滿了深峻繁複的溝槽,所有溝槽最終都如同百川歸海般,彙向中心一個深不見底、仿佛直通地心的漆黑孔洞。祭壇四周,散落著一些鏽蝕嚴重的鐵鏈鐐銬和早已無法辨認形狀的、疑似有機物的焦黑殘骸。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了千年塵埃、金屬鏽蝕、陳舊血腥和一種淡淡腥膻的詭異氣味,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最令人心悸的是,在祭壇正對著他們的方向,矗立著一尊高達丈餘、三眼八臂、麵目極度凶忿猙獰的鎏金銅像。銅像鑄造工藝精湛,細節逼真,八隻肌肉虯結的手臂各持不同法器——骷髏碗、人皮鼓、脛骨號、金剛橛、火焰劍、繩索、尖杵以及一個類似降魔鈴的物件。其中一隻手臂向前平伸,掌心向上,托著一個造型古拙、邊緣刻滿密文的青銅盆器。
整個空間莊嚴肅穆,卻又邪異非常,充滿了令人不安的矛盾感。
“這……這裡絕不是佛殿……”陳文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他指著那些壁畫和中央的祭壇,牙齒都在打戰,“這些……這尊像是西夏密宗中鎮壓極惡邪魔的‘怖畏金剛’顯化之相,但……但此地的布置,這祭壇、這些溝槽……更似……更似一處古老的血祭邪魔的場所!”
蔡若兮強忍著胃部的不適和心靈的震撼,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她注意到祭壇周圍的溝槽顏色異常深暗,仿佛被什麼濃稠的液體浸泡了千百年,至今仍未乾涸。“徐先生,你看這些溝槽……”
徐逸風早已蹲下身,用手指撚起一點溝槽中的積塵,在鼻尖嗅了嗅,眉頭緊鎖:“血氣混合了朱砂、硝石還有……某種特殊的礦物粉末,年代極久,但……並未完全乾涸,仿佛……隨時能被再次激活。”他抬起頭,目光投向那尊散發著無形壓力的怖畏金剛銅像,眼神銳利如刀,“而且,這尊像,位置不對。”
“位置不對?”趙莽緊握著步槍,警惕地環顧著這詭異的大殿,總覺得黑暗中有無數眼睛在盯著他們,比外麵的夜叉更令人心悸。
“嗯,”徐逸風看似隨意地踱步,手指劃過一根石柱上深深的刻痕,“整個殿宇的布局暗合某種古老的星宿陣法,但這作為主祭之像,卻偏了至少三度,壓在了‘死門’上。非但不能鎮煞,反而會引邪、聚陰。要麼是建造者故意為之,行險一搏;要麼……就是後來被人動過,包藏禍心。”
就在這時,一直緊張地跟在隊伍最後麵、幾乎不敢抬頭看那些壁畫的老管家阿貴,突然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小姐!徐先生!你們快來看!這……這後麵有字!”
阿貴所在的位置是祭壇側後方的一麵牆壁,那裡光線格外昏暗,他剛才因害怕想找個依靠,不小心靠上去,卻蹭掉了一大片厚厚的積塵,露出了後麵刻得密密麻麻的文字!
眾人立刻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圍攏過去。陳文湊到最近,幾乎是貼著牆壁,借助手電光仔細辨認。
“是漢文!還有……旁邊是西夏文對照……像是……像是建造者或者某位後來者的記述……”陳文念得有些磕絆,聲音越來越抖,臉色也越來越白,“……述……黑水城終陷,黑將軍知天命不可違,然……然其所護‘秘寶’絕不可落於蒙元之手……遂以……以麾下百名死士之魂與血為引,結合古西夏秘術,於此殿布下‘血煞封魔陣’……將……將秘寶沉於祭壇之下,並以……以邪魔之相怖畏金剛鎮之,實為……實為誘餌,凡觸動者,必引動陣法,萬煞噬身……”
“秘寶?血煞封魔陣?”蔡若兮的心跳加速,與徐逸風對視一眼,“難道赫連部找的就是這個?用百名死士的血魂布陣……”
“後麵還有!”陳文繼續念道,聲音幾乎帶上了哭腔,“……然將軍亦知此法有傷天和,恐遺禍後世,故留一線生機……欲啟秘寶,非以力破,需……需以至親之血,滴於金剛手中‘承露盤’,暫緩煞氣一炷香……還需……還需‘鑰’引動機關,方可見真徑……妄動金剛像或直接觸及祭壇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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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到最後,陳文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至親之血?這……我們哪裡去找黑將軍的至親?這……這根本就是死路一條!”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希望似乎近在眼前,卻伴隨著如此詭異血腥、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條件。身後的撞門聲再次變得清晰起來,提醒著他們時間緊迫。
“也許……不一定需要黑將軍的至親?”蔡若兮強自鎮定,努力開動腦筋,發揮著她的智慧,“記載說的是‘至親之血’,並未特指黑將軍的至親。或許……任何有血緣關係的至親之血,都能暫時蒙蔽這個惡毒的陣法?畢竟陣法感知的是‘血緣’這種生命聯係,而非特定對象?”她看向徐逸風,尋求他的意見,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徐逸風目光掃過那尊凶戾的銅像和深不見底的祭壇孔洞,沉吟片刻,淡淡道:“陣法之道,玄奧非凡。此陣煞氣極重,以血親為引暫緩,是唯一可能。可以一試。但誰試?”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提出這個想法的蔡若兮身上。
趙莽立刻踏前一步,擋在蔡若兮身前,聲音洪亮卻帶著決絕:“小姐!用我的血!我趙莽孤身一人,無牽無掛!”
蔡若兮立刻搖頭,語氣堅定:“不行!趙莽,你還有老母在堂需要奉養!我絕不能讓你冒此奇險!”她的目光又看向陳文和小栓子。陳文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眼中充滿了恐懼。小栓子更是直接躲到了陳文身後,不敢抬頭。
大殿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身後越來越激烈的撞門聲和隱約傳來的夜叉嘶叫。
就在這時,老管家阿貴卻突然開口,語氣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解脫:“小姐,用老奴的吧。”
眾人皆是一愣,愕然看向他。
阿貴緩緩走上前,看著蔡若兮,昏黃的手電光下,他眼中的恐懼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長輩的慈愛和不容置疑的決絕:“老奴看著小姐長大,雖名為主仆,但在我心裡,早已將小姐視若己出。老爺和夫人於老奴全家有再造之恩,蔡家就是老奴的家。若老奴這身卑賤之血能派上用場,助小姐達成所願,解開這千古謎團,老奴……死而無憾。”
他頓了頓,渾濁的目光掃過那深不見底的祭壇孔洞和周圍那些可怕的壁畫,聲音低沉卻清晰:“總好過……像之前那位兄弟一樣,死得不明不白,或者……待會兒被外麵那些怪物衝進來,喂了它們……”他顯然還對之前那具先遣隊員的屍體和門外恐怖的夜叉心有餘悸,寧願選擇一個或許有價值的死法。
“阿貴叔……”蔡若兮瞬間眼眶通紅,聲音哽咽。她從未想過,這位平日裡謹小慎微、甚至有些膽小的老管家,竟有如此決絕勇敢的一麵。
“阿貴……”趙莽也虎目含淚,重重地喊了一聲,卻不知該說什麼。
徐逸風看著阿貴,眼神深邃複雜,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不必多說了,小姐。”阿貴笑了笑,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竟有幾分安詳,“老奴活了這把年紀,能幫上小姐,能為蔡家儘最後一份力,值了。該怎麼弄,徐先生,您吩咐吧。”他轉向徐逸風,神態平靜。
徐逸風沉默片刻,重重點了點頭,指向那尊怖畏金剛像前伸的手臂:“承露盤。滴血入盤即可。趙莽,護好他,一旦有變,立刻後退!”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
趙莽重重點頭,深吸一口氣,持槍緊緊跟在阿貴身側,如同最忠誠的護衛。
阿貴最後看了一眼蔡若兮,眼神慈祥,隨即毅然轉身,一步步走向那尊麵目猙獰、在晃動的手電光下愈發顯得森然恐怖的怖畏金剛像。猙獰的銅像投下巨大的陰影,幾乎要將他吞沒。
他顫抖著伸出手,從懷裡掏出一把日常用來削水果的小刀,一咬牙,在掌心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頓時湧出,順著手腕滴落在積塵中。
他踮起腳,將流血的手掌懸於那冰冷、刻滿密文的青銅承露盤之上。
殷紅的血珠,一滴,兩滴,三滴……落入盤中。
血液並未凝固,反而如同活物般在盤底迅速蔓延開來,發出極其輕微的“滋滋”聲,仿佛被那青銅盤子貪婪地吸收了一般!
霎時間,整個大殿猛地一震!如同巨獸蘇醒!
那尊怖畏金剛銅像額頭上的第三隻豎眼,驟然亮起一道詭異的血紅光芒!同時,祭壇上那些深暗的溝槽,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般,由內而外透出絲絲縷縷的血色光芒,如同無數血管在黑暗中搏動、蔓延!整個祭壇瞬間被一層妖異的血光籠罩!
“成……成功了?!”陳文失聲驚呼,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
但徐逸風的臉色卻猛地一變,厲聲喝道:“不對!血不夠!或者血緣聯係太弱!不足以‘暫緩’,反而像是……提前觸發了什麼東西!”他的感知遠比常人敏銳,清晰地察覺到一股更加陰冷、暴戾的氣息正從祭壇中心那個孔洞深處瘋狂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