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冰封墓園那無形力場籠罩的範圍,穀地間的風雪似乎立刻掙脫了束縛,變得格外凶猛狂暴起來,仿佛那墓園本身就是一個強大而無形的屏障,悄然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侵擾,而一旦離開,便立刻要承受這苦寒之地的全部怒意。冰冷的空氣裹挾著密集的雪粒和冰晶,如同無數細小而鋒利的冰針,無情地刺刮著眾人早已麻木的臉頰和任何暴露在外的皮膚。徐逸風示意眾人暫且在一處巨大的風蝕岩後躲避風雪,他小心翼翼地攤開那張由雪山啞叟贈予、曆經艱險才得以保全的古老皮質地圖。眾人立刻圍攏過來,用身體組成一道人牆,艱難地擋住呼嘯的狂風,借著昏暗的天光,屏息凝神地仔細辨認著那上麵已然與記憶融為一體的路徑。
地圖上代表“冰封墓園”的那個複雜符號之後,一條用暗紅色礦物顏料勾勒出的清晰路徑,蜿蜒指向視野儘頭一座被特意標注為濃墨黑色的山峰。其形狀正如那沉默的守墓人所指引,也正如他們此刻在風雪間隙中隱約所見——猶如一柄開天巨斧狂暴地劈開了混沌蒼穹,山勢陡峭、險峻異常,透著一股桀驁不馴的猙獰氣息。在地圖標注的山腰處,精心繪製著一個奇特的、令人過目不忘的符號——一個被無數螺旋紋路緊密環繞、仿佛正在緩緩轉動的深邃瞳孔,正是他們此行終極目標的象征:“龍庭之眼”。
“就是那裡了。最終的目的地。”徐逸風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重重地點在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符號上,目光隨即抬起,穿透漫天飛舞的雪幕,死死盯住遠方風雪中若隱若現的黑色山體。直線距離看起來並不算遙遠,但中間隔著一片地勢起伏劇烈、遍布巨大冰磧壟和裸露黑色岩層的複雜區域,地形崎嶇難行,必然暗藏危險。
“終於要到了……他奶奶的,這趟路走得可真不容易……”趙莽吐出一口濃白的哈氣,使勁搓了搓幾乎凍僵失去知覺的雙手,眼神裡卻燃燒著壓抑已久的戰意和躁動,“俺這口厚背刀,都快在鞘裡閒出鏽來了!”
“彆高興得太早,”王五沉穩如山的聲音響起,他並未看向遠山,而是半蹲在地上,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銳利地掃視著前方那片通往黑峰必經的山穀路徑,“看來,有‘客人’很不客氣,比我們先到了不止一步。”
眾人的心立刻被這句話猛地提了起來,瞬間從對目標的眺望中收回視線,齊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在前方那道狹窄山穀的路徑上,原本純淨無瑕、平坦如毯的積雪早已被踩踏得一片狼藉,腳印雜亂而深重,顯然屬於一支人數不少、且行動粗野的隊伍。一些被隨意丟棄的油紙包裝袋、灑落的壓縮乾糧碎屑,甚至還有幾個閃著金屬冷光的空水壺,半埋在被踐踏得烏黑的雪中,所有這些痕跡都顯得頗為新鮮,顯然是不久前才剛剛留下的。
夏侯琢眉頭緊鎖,小心地用匕首尖端輕輕撥開一處看似自然的雪堆,雪粒滑落,露出了下麵一根近乎透明、細韌異常、幾乎與周圍環境完美融為一體的纖細絲線,絲線兩端巧妙連接著隱藏在岩石縫隙後的冰冷金屬機括,一旦無意觸發,恐怕立刻會有淬毒的弩箭或致命的絆索猛然彈起。“赫連部那幫雜碎一貫的風格,陰險歹毒,防不勝防。”他冷哼一聲,手下動作卻絲毫不停,極其熟練而謹慎地拆除了這個致命的簡易陷阱。
“而且,不止這一個陷阱,”巴特爾在不遠處低聲說道,他指著雪地上一處被刻意用雪清掃過、但又因為匆忙而未能完全掩蓋徹底的模糊痕跡,“他們試圖掩蓋行蹤,但做得很不徹底,心浮氣躁。看這腳印的深度和間隔……人數……起碼在二十人以上,腳步沉重均勻,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好手,而且肯定攜帶了不輕的重物。”這位老練的獵手做出了精準的判斷。
陳文看著雪地上那些刺眼的痕跡和廢棄物品,臉色有些發白,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是……是那支所謂的‘特使’隊伍?他們果然搶在我們前麵了……而且看這架勢,比之前的赫連部的那幫人難對付多了……”
徐逸風麵色凝重如水。烏勒吉率領的前隊雖然被他們曆經苦戰最終擊潰,但眼前這些痕跡所清晰顯示出的高度紀律性、冷酷的行動效率以及布置陷阱的狠辣專業手段,無疑表明這支新來的“特使”隊伍更加精銳,裝備更好,也必然更加危險。他們此刻甚至有些毫不掩飾的行進痕跡,一方麵可能是由於攜帶了難以完全隱藏的重型裝備極有可能是用於暴力開啟“龍庭之眼”的特殊工具),另一方麵,也隱隱透露出一種強大的、近乎傲慢的自信,似乎並不十分懼怕被人跟蹤或發現,甚至有恃無恐。
“雪狐,”徐逸風轉向身旁那位始終清冷自持的白發向導,語氣嚴肅,“能大致判斷出他們過去了多久嗎?”
雪狐依言輕輕蹲下身,戴著手套的手指輕輕撚起一撮被踩實壓緊的雪末,放在鼻尖下極其輕微地嗅了嗅,仿佛能從中分辨出時間的氣息,隨後她又抬起頭,仔細觀察了一下天空中風雪的速度、強度和積雪覆蓋這些新鮮痕跡的程度。“不超過六個時辰。”她的聲音依舊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不容置疑的肯定,“他們就在前麵,很可能已經抵達入口,甚至開始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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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已然徹底明朗。赫連部的主力精銳已經兵臨“城”下,甚至可能已經開始嘗試突破那最後的屏障。他們這支人數寥寥、曆經連番惡戰與險境、早已人困馬乏的隊伍,必須立刻做出最艱難也最關鍵的決策。
“王五,雪狐,跟我前出偵察。其他人,以這塊巨岩為依托,原地隱蔽休息,巴特爾負責指揮,保持最高警戒,沒有信號絕對不準暴露!”徐逸風迅速而果斷地下令,沒有絲毫猶豫。
三人領命,立刻如同融入環境的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投入漫天風雪和嶙峋山岩投下的陰影之中,向著黑色山峰的方向快速而謹慎地潛行而去。約莫艱難行進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後,他們最終趴在一道覆蓋著厚厚冰雪的岩脊之後,小心翼翼地撥開眼前的雪掛,向下望去。
下方的景象讓三人心中皆是一沉。那是一片相對開闊的背風山坳,正好背靠著那麵仿佛被遠古巨斧劈開的、閃爍著幽黑光澤的巨岩山體。就在山體底部,一個巨大無比、明顯是人工開鑿而成的洞口赫然在目,洞口的形狀被修整得異常規整,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圓潤三角形,洞口兩側,赫然矗立著兩尊曆經萬載風霜、已有些殘破剝蝕,卻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氣息的石刻巨獸雕像,那巨獸似狼非狼,似蛇非蛇,獠牙外露,目光空洞卻猙獰,透露著古老而凶蠻的氣息。毫無疑問,那便是傳說中“龍庭之眼”的入口!
而此時,入口處已是一片繁忙而危險的景象。足足有超過三十名赫連部眾散布在洞口周圍。他們身著統一的深色禦寒作戰服,裝備精良,武器製式統一,遠非黑石城那隊雜牌人馬可比,行動間透著一股經受過嚴格訓練的悍卒氣息。其中八人如同釘在地上的釘子,守在洞口兩側的關鍵位置,手持早已上弦的軍用勁弩,眼神如同鷹隼般警惕地、一遍遍掃視著周圍可能藏匿威脅的每一個角落。另有十幾人正在洞口處緊張地忙碌著,他們的目標正是那洞口的封閉裝置——那並非想象中的普通石門,而是一麵看起來渾然一體、閃爍著微弱但堅韌的暗金屬光澤的巨大壁障,上麵布滿了複雜深奧的凹槽和無法理解的符號,隱隱流動著能量的微光。一些造型奇怪、看起來就極為沉重堅固的機械裝置被快速組裝起來,沉重的基座死死抵在凍土上,帶有超合金鑽頭的伸縮臂則死死頂在金屬壁障之上,發出沉悶而令人牙酸的嗡嗡聲,似乎在嘗試強行鑽透或以特定頻率共振瓦解它古老的防禦。
更引人注目的是隊伍中明顯處於指揮層的三個人。一人身材異常高大魁梧,仿佛一頭人立起來的巨熊,穿著厚重的黑色毛皮大氅,背對著偵察方向,正不時揮動手臂,向那些操作器械的人發出短促而有力的命令,聲音不高卻帶著絕對的權威,顯然是這支“特使”隊伍的最高首領。另一人則身材瘦削高挑如同竹竿,披著一件繡有詭異血紅紋路的暗紅色薩滿袍服,手持一根頂端鑲嵌著巨大黑色寶石的白骨法杖,正圍繞著那麵堅不可摧的金屬壁障緩緩踱步,乾癟的嘴唇不斷開合,口中念念有詞,法杖頂端的黑色寶石隨著他的吟誦不時閃過一道道不祥的幽光,似乎在用某種邪惡的玄學手段探測或乾擾著壁障的能量結構。最後一人則讓徐逸風瞳孔微微一縮——那是一個穿著明顯帶有現代科技感的白色高級防寒服、戴著專業護目鏡、技術人員模樣的人,正全神貫注地操作著一台帶有複雜顯示屏和密密麻麻線纜的便攜式精密儀器,儀器的數個傳感器探頭正緊緊貼在冰冷的壁障之上。這種極度現代化的畫風與周圍原始古老的環境格格不入,顯得格外刺眼。
“果然有外人插手……而且深度參與了……”徐逸風心中暗忖,寒意更甚,立刻想起了之前發現的異域煙鬥和那張精準的等高線地圖。赫連部與外部未知勢力的勾結程度,遠比他們最初想象的更深、更危險。
強壓下心中的震動,三人又仔細觀察了片刻,將對方的兵力分布、裝備情況、首領特征以及工程進度牢牢記住。徐逸風打了個謹慎的手勢,三人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回了團隊隱蔽處。
將偵察到的詳細情況毫無保留地告知眾人後,氣氛頓時變得如同外麵的天氣一樣沉重冰冷,幾乎令人窒息。對方人數幾乎是他們的四倍還多,裝備精良程度遠超預期,且有高手和詭異薩滿坐鎮,更已經開始動用專業機械和玄學手段嘗試暴力破解入口。反觀己方,不僅人困馬乏,經曆了連番惡戰和心靈衝擊,體力與精神都瀕臨極限,無論是武器、彈藥還是物資都消耗巨大,處境極其不利。
“硬闖肯定不行,毫無勝算,”王五首先開口,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峻,他久經戰陣,對敵我實力對比的判斷極為精準,“對方以逸待勞,且占據了絕對有利的地形,構築了簡易防線,強攻等於自投羅網,送死而已。”
“但他們那個大鑽頭一樣的東西,聽起來動靜可不妙,”趙莽急躁地撓著頭,聲音壓抑著焦灼,“嗡嗡直響!萬一被他們瞎貓碰上死耗子,搶先鑽開了怎麼辦?咱們不是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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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時間,更需要策略,”陳文扶了扶眼鏡,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學者的思維快速運轉,“根據墓園碑文和‘星之民’石室的記載,暴力開啟‘龍庭之眼’極其危險,會引發災難性後果,他們未必能輕易成功。但我們必須想辦法阻止他們,絕不能讓他們繼續下去。”
夏侯琢搓著下巴,眼神閃爍著算計的光芒:“正麵強攻是下下策,傻子才乾。那就得來點陰的……啊不是,是講究策略的。得讓他們亂起來,自顧不暇,我們才能渾水摸魚,找到機會。騷擾、偷襲、製造混亂,這是咱們人少時的看家本領。”
徐逸風目光如炬,緩緩掃過每一位團隊成員疲憊卻堅毅的臉龐,大腦飛速運轉,權衡著每一個人的特長、能力和當前狀態。片刻之後,他深吸一口冰冷徹骨的空氣,仿佛將所有的猶豫和顧慮都壓下,做出了最終決斷。